“可我……並無所求，即使打破這毀滅的命運……”諾頓眉眼掙扎著，最終卻仍是低語。
“……並無所求？的確哈！”路明非頭疼地敲了敲腦袋，起身盯著諾頓：“無視人與龍的血海深仇，也不吞噬唾手可得的另一位龍王變得更強，漂洋過海縮在中國角落，建起青銅城平穩度日……似乎真的佛系得要死啊！”
“但你怎麼不說你揹負的原罪了？你作為龍類被設定的命運不就是向世界復仇麼？無視這一切的同時不就已經在反抗什麼鳥命運？！”
“好好想想，那是因為什麼？”
“——”
諾頓只是沉默，如同他垂死生命般的沉默。
“行行行，我作為短短時間的朋友，在你那麼漫長的生命裡當然不夠份量，打服了，但勸不動，那你便死吧！”路明非徹底惱了，他說完站起來，把七宗罪的匣子與所有獵人武器拖過來。
“拿著！騎士不死於徒手，你個狗模狗樣的龍族君主也別那麼窩囊！”他隨便抽出七宗罪的一把塞到諾頓手裡。
諾頓接過了，但也只是橫在身前看著，並沒有多餘的反應。
“給我接好了！看看究竟是什麼要砍死你丫的！”路明非同樣隨便拿起大劍，瞥了眼已經在之前戰鬥中支離破碎的劍身後，直接朝諾頓手裡的鍊金武器砍去！
諾頓拿起七宗罪的手在衝擊中猛的縮回胸前，吃痛的同時那攻擊的大劍四分五裂地在面前碎開。
“！”
他瞳中金色的火焰顫了一瞬，有什麼熟悉的氣息從碎片的切口中湧向他。
“好好看看！”路明非手不停，大劍碎後又拿起太刀砍去，又一陣碎片四散。
那是……不，不可能！
後續的攻擊不斷襲來，諾頓的精神集中於飛散的武器碎片後，那佈滿細鱗的整張臉都動容了。
第五把武器也被路明非有意地弄碎後，諾頓再忍不住，握住了其中一塊碎片。
他顫抖的利爪中生出微弱的煉火，將那碎片緩緩包裹，熟悉的意志沿著鱗片一路探出，直到溫柔地觸碰他的臉頰。
“康斯……坦丁。”滾燙的淚珠從龍瞳的金焰中滴落。
這意志無疑屬於他的至親，但那個懵懂的孩子，為何會這麼……
彷彿以那利爪中的煉火為引，落在諾頓身上與周圍的所有武器碎片都升騰起同樣的焰光，它們聚集、繚繞，明明是火焰，卻如最平靜的溪流緩緩潺潺地將諾頓包裹。
諾頓徹底怔住了，任由那些火焰經過他的龍軀，這無疑是青銅與火之王的煉火，但卻盈滿了他從未見過的溫柔與撫慰。明明他才是哥哥，身處這樣的火焰中，卻像被那個白衣的孩子注視……康斯坦丁正微笑著伸出手，放到他的頭上撫摸，對他說：
“哥哥。”
諾頓顫抖的利爪覆蓋著同樣顫抖的臉，淚珠控制不住地從爪間滑落，縈繞的煉火越來越微弱，但他的淚滴卻越發滾燙。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火焰都消失了。
諾頓怔怔地盯著地面發呆，而路明非則盯著他發呆，直到低垂的眼眸嘆氣般，徹底閉上。
煉獄亦無聲。
“哭完了麼，哭完該死了，如你所願。”路明非握著雙刀的其中一柄走近他，並一把掐住那滿是龍鱗的脖頸，將他提起來。
獵人用刀鋒抵住龍王的心臟位置，看不清表情，只是低沉地念著：
“不管我願與不願，這場狩獵都已經到了最終的時刻。”
“在江上的夔門水庫，我和我的團員、學院的大家以及古代樹森林的兩條飛龍，三度鏖戰與突破，撕開了你所有的怒火。”
“在江下的白帝古城，我帶著充足的道具與武器，六次廝殺，贏得了決鬥的勝利、擋住了罪與罰的侵蝕，你的青銅煉獄已不值一提。”
“而現在，面對一心死志的你，命運可斷、朋友希冀與至親的意志都已好好傳達，我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
“若你依然不服、不信，或者只是單純地怯懦，不敢希望、不敢反抗，想從這疲憊的生命解脫，”
“那麼我便不再尋你另一個稱謂，你也不必喚我的名字——”
“獵物，我將親手予你死亡。若你接受，就放任這刀鋒穿透你的心臟。”
殘破的獵人之刃在半龍的心臟外靜默，路明非垂著眼，緩緩將刀鋒送進獵物的胸膛。
天幕一同靜默著，火痕與灰燼都彷彿肅穆，無聲地注視君主去迎接死亡。
青銅與火之王緩緩閉上了雙眼，最後一滴淚珠被蒸發後，金焰熄滅於瞳間。
鐵灰色的龍鱗萎靡、碎裂，刀鋒刺破柔軟的肌膚，不斷深入胸膛，某個時刻，獵人頓了一瞬，隨即不再猶豫地繼續前刺——
“咔嚓！”
有什麼東西破碎了，當然不是心臟——殘破的刀鋒在陡然堅硬的肉體擠壓中化作了飛散的碎片。
獵人聽見了沉悶有力的心跳。
那是他在這副軀體上從未聽過的心跳，透著難以想象的古老，卻又一次比一次更響，聲音經過那變得堅硬的血肉與重新伸展的鐵灰龍鱗，不斷迴盪在沒有邊際的青銅煉獄。
毫無疑問，那代表希冀，代表反抗，代表活下去的渴望。
於是他站起來，直視那重新睜開的、只剩溫潤與平靜的金色眼眸。
“現在能清楚地想起來了吧，我的名字？”
“路明非……還是老樣子呢。”
路明非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扔開刀柄，輕鬆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你倒是變了很多呀，老唐，雖然論帥氣還是比不過我!”
老唐無奈地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走啦，康斯坦丁還眼巴巴地在新家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