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巧。”路明非笑了笑，目光在他們之間流轉，帶著點促狹，“話說你們還沒領證麼，什麼時候把終身大事辦了？”
葉勝和亞紀下意識地對視一眼，臉上都飛快地掠過一絲紅暈。亞紀微微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子：“等，等忙過這陣子吧……至少，等眼下的危機……”
路明非理解地點點頭，沒再追問，只是從口袋裡摸出一張薄薄的、印著蘇恩曦號碼的卡片遞給葉勝。
“拿著，師兄。以後要是……特別迷茫，或者遇到什麼實在繞不過去的坎兒，打打看這個號碼，說不定能有點用。”他的語氣很隨意，像是在遞一張普通的餐館名片。
葉勝愣了一下，接過卡片，看著路明非平靜無波的眼睛，似乎想從中讀出點什麼，最終只是鄭重地收進口袋：“謝了，明非。”
告別了葉勝和亞紀，路明非獨自走向仕蘭中學。
陽光斜斜地穿過高大的梧桐樹，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裡投下斑駁的光影，曾經喧囂的走廊寂靜無聲，只有他的腳步在迴盪。他走過自己曾經值日打掃過的教室窗外，窗玻璃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最後，他停在了籃球場外。
鐵絲網圍著的球場空蕩蕩的，地面落了些枯葉，一個被遺落的、有些癟氣的籃球孤零零地躺在籃筐下。
路明非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走了進去，彎腰撿起那個籃球，入手是粗糙的皮革觸感。他掂了掂，抬頭望向那個鏽跡斑斑的籃筐，幾步助跑，手腕輕輕一撥。
籃球劃出一道不算完美的弧線，磕在籃筐前沿，彈開了，滾向場邊。
他站在原地，看著滾遠的籃球，沒有去撿。
就這麼站了好一陣後，忽然有涼風吹過，似有所感，路明非轉過身。
夕陽的金輝灑滿了半個球場，將一切都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一個金髮的女孩靜靜地站在入口處，陽光勾勒出她纖細而挺直的輪廓，冰藍色的眼眸在暖色調裡顯得格外清澈。
路明非看著她，有些詫異，更多的是尷尬。沒想到摸魚半途真被逮住了，還是被做事尤其認真的獵團二把手。
“優先照顧老家嘛，哈哈，要不要也……去你家鄉看看？”路明非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試探，“俄羅斯？”
零的目光掠過空曠的球場，掃過遠處熟悉的校舍輪廓，最後落迴路明非臉上。她微微搖了搖頭：“不用。這裡很好。”
“俄羅斯太冷了。”她補充了一句，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最簡單不過的事實。
路明非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彎起一個真切的、帶著點孩子氣的弧度：“你現在要是不忙的話，再陪我玩會兒？”
零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要唱歌嗎？”路明非忽然提議，帶著點惡作劇般的期待。他知道零從不唱歌，也沒人會邀請她唱歌，畢竟那可是冰山啊。
而這一次，零居然沒有立刻拒絕。
她冰藍色的眼眸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波動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她看著路明非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柔和、也格外孤單的側臉，沉默了幾秒。
“好。”一個清晰的音節，打破了籃球場的寂靜。
路明非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零沒有再說話，只是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了那片金色的陽光裡。
於是，他們像最普通的年輕人一樣，在蘇合漸漸亮起霓虹的街頭閒逛。零真的唱了歌，聲音很輕，調子有些奇異的冷清，但咬字清晰。路明非沒聽過那首歌，也許是俄羅斯的民謠，歌聲消散在夏夜微醺的風裡。
他們坐在路邊油膩膩的燒烤攤，吃著烤串，喝著冰鎮的啤酒。路明非講著些不著邊際的笑話，零小口地吃著烤土豆片，偶爾嘴角會牽動一下。
周圍是喧鬧的人聲，碰杯聲，划拳聲，夾雜著對災難的擔憂、對物價飛漲的抱怨，以及對眼前這口熱乎食物的滿足喟嘆，構成一種奇特的、末世邊緣掙扎求存的、帶著煙火氣的荒誕交響。
夜深了。啤酒罐空了，烤串籤子散了一桌。
兩人坐在江邊的長椅上，望著蘇合市上空難得清澈的夜空。星星不算多，但很亮，在災難的陰霾下頑強地閃爍著。
路明非靠在椅背上，仰著頭，輕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哪天這星星都不亮了，你們怎麼辦？”
“我是我，我們是我們。”零回道。
“說得這麼見外，真是……只問‘我們’呢？”
“活著。”
“那，只問你呢？”
零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夜空，許久，才用她那特有的、清泉般冷冽的嗓音反問道：
“我……對你沒用了麼？”
“……”
“恰恰相反，雷娜塔，給我記好，恰恰相反！正因為如此你才要——”
“閉嘴。”
“雷娜塔……”
“我說了，閉嘴！”
路明非嘴角苦澀，沒有再說話，只是繼續看著那些星星，看了很久。夜風帶著江水的微腥拂過，吹動了他額前的碎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