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了嗎?徵虜大將軍李景隆被天子急召回京,眼下就在良鄉縣城外屯兵呢!”
“確有此事!我還聽說南軍都快打到北平城下了,天子不知怎的,突然傳令停戰了!”
這話入耳,李景隆三人臉色同時一凜,不約而同豎起了耳朵。
“既是急召回京,為何偏在這窮縣城外駐紮?”
“那是因李景隆要謀反!陛下才不准他進京!”
一語既出,茶樓裡頓時像炸了鍋。
眾人齊刷刷看向那說話的中年漢子,七嘴八舌地追問起來。
李景隆三人的目光也凝在那人身上,屏氣聽著下文。
福生聽到“謀反”二字時,拳頭“啪”地攥緊,差點就要衝過去,虧得蕭雲寒眼疾手快,暗中拽了他一把才按住。
“此話當真?曹國公要反?!”
“難不成他跟燕王早已暗中勾結,先前都是做戲?!”
食客們的追問聲浪更高了。
“不瞞諸位,”中年漢子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板,帶著幾分得意掃過眾人,“曹國公身邊有個貼身護衛,是在下的遠房表親,這話便是他透給我的。”
聞言,李景隆與蕭雲寒同時看向福生,眼底藏著一絲探究。
福生滿臉錯愕,飛快擺了擺手,那神情分明在說“絕無此事”。
李景隆唇邊掠過一抹淡笑,向二人輕輕搖頭,繼續側耳細聽鄰桌的議論。
“這位兄臺,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國公真要跟天子反目?他們不是自小一同長大的玩伴嗎?”
中年漢子顯然很滿意這滿堂的好奇,可李景隆聽到那句“玩伴”,卻不由得眉頭緊鎖,嘴角牽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在權力場中,再深的情誼又算得了什麼?
一陣失落悄然漫上心頭,他端起杯中的碧螺春,竟當作烈酒般仰頭飲盡。
可那醇厚的茶香,哪能澆滅心底翻湧的愁緒。
“據說是欽天監夜觀天象,見紫微星旁忽有客星犯主,”中年漢子搖頭晃腦,故意壓低了聲音,語氣神秘,“那客星鋒芒銳烈,初現於紫微垣左近,看似與帝星同源,偏芒卻北指,直貫玄武七宿的壁宿!”
“這到底是啥意思?”
眾食客聽得雲裡霧裡,有人忍不住追問。
“就是說,客星本應在紫微垣內,卻越界北移,懸在玄戈、招搖二星之間——這兩顆星主掌北境兵戈,正合北疆方位。”
漢子端起茶杯慢悠悠晃著,繼續解釋,瞧著倒像讀過幾年書的:“那客星光色赤中帶煞,初現時還有金輝護體,顯是新得榮寵;可後來赤芒漸盛,隱隱有反噬紫微的跡象,像是有攀附帝座的野心!”
可是一眾食客聽完他的解釋卻依舊一臉茫然,撓著頭不得其中深意。
“嘖,你們怎麼就聽不明白呢?!意思就是客星本出帝畿分野,今踞北境而耀芒,得功賞而氣盛,其勢欲幹天綱,恐有內親外據、權重窺上之變!”
“曹國公本是久居京都之人,後來才奉旨去了北境,而且打得燕逆落花流水,立下不世之功!這客星說的不正是他麼?!”
“功高震主這話聽過吧?天象顯示,曹國公李景隆居功自傲,早已不滿足只做南軍主帥了!”
“至於他跟燕王有沒有瓜葛,那就不好說了,回頭我問問那位遠房表親,再告訴諸位。”
話音落,中年漢子臉上難掩得意,盡情享受著四周投來的驚歎目光。
福生臉色鐵青,忍到了極限,剛要上前卻再被蕭雲寒按住:“此地人多,不宜妄動。他說的是真是假,稍後擒來一問便知。”
李景隆一動不動地坐在椅上,雙眼死死盯著桌面,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中的茶杯不住顫抖,彷彿下一刻就要碎裂!
無風不起浪,他不信這些話全是這漢子憑空編造的——這謠言,分明是有人精心佈置!
只是他沒想到,竟又牽扯上了欽天監!
上一次欽天監作妖,是受了朱棣和徐增壽的指使,那這一次呢?!
就在這時,角落裡一名落魄書生丟下幾枚銅錢,抓起桌上的包裹,低著頭快步起身離開。
他衣衫陳舊,始終把臉埋得很低,彷彿誰都沒留意過他的存在,更沒人發現,自始至終,他對滿堂的議論都漠不關心。
連李景隆都未曾留意。
可此刻,李景隆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立刻朝蕭雲寒遞了個眼色,起身追了出去。
蕭雲寒瞥了眼不遠處的中年漢子,輕拍福生肩頭,隨即轉身跟上。
福生緩緩坐下,從懷裡摸出幾枚碎銀擱在桌上,目光沉沉鎖著那中年漢子的動向,眼眶中剛壓下去的殺意,又一點點浮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