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昭急忙跟上,舉止間帶著幾分侷促。
“時辰不早了,暴大人長話短說吧。”李景隆落座,自顧自倒了杯茶,語氣平淡。
他不想再與暴昭爭論對錯,或是是否違逆皇命——那不過是浪費時間。
“景帥是去見了寧王?”暴昭盯著他,眼神裡滿是急切。
李景隆點頭,未多言。
“那朱棣何時到?他真要與寧王結盟,一同對抗朝廷?”暴昭神色大變,眉宇間盡是憂色,“若是真的,我得立刻奏報京都。”
“有我在,他休想得逞。”李景隆撇了撇嘴,笑意裡透著十足的把握,“暴大人大可放寬心。等這裡事了,你便回真定去。”
“前線刀光劍影的,若是磕著碰著,回京後我可沒法向陛下交代。”
“恕下官不能從命。”暴昭躬身行禮,神色異常認真,“下官知曉,自景帥北上,北境戰局已然逆轉。南軍逢戰必勝,更一舉奪回紫荊關要塞,燕軍如今對您也是聞風喪膽。”
“可下官身負皇命,有些事不得不做。景帥若不遵聖命,下官便只能寸步不離地跟著您,縱是刀光劍影,也萬死不辭。”
李景隆眉頭緊鎖,沒想到這暴昭竟如此執拗:“暴尚書這又是何苦?”
“皇命在身,身不由己,還望景帥見諒。”暴昭拱手道,“若景帥有什麼重大行動,還請早些知會。下官雖位卑言輕,卻有陛下親賜的否決之權。”
“沒有!”李景隆沉下臉,只答了兩個字。
他早料到這暴昭油鹽不進,已懶得再費唇舌。
暴昭再行一禮,轉身便要出門。
“對了,暴大人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李景隆突然開口,語氣平淡。
暴昭渾身一震,猛地頓住腳步,凝重轉身。
李景隆卻正低頭倒茶,一臉漫不經心,彷彿只是隨口一問。
“下官並未丟失什麼物件,不知景帥何出此言?”暴昭喉結微動,試探著反問,聲音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李景隆沒答話,直接從懷中摸出那封密函,“啪”地丟在暴昭面前。
見密函落在腳邊,暴昭瞳孔驟縮。
先前密函丟失時,他只當是自己不慎遺落,萬萬沒想到竟落到了李景隆手裡。
“‘若李景隆不聽調遣,可聯合耿炳文奪其兵權’...”李景隆晃著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暴大人當真要這麼做?不知陛下知不知道這封密函的存在?!”
話音落,他猛地抬頭,冰冷的目光如刀般死死剜著神色侷促的暴昭。
暴昭彎腰拾起密函,當著李景隆的面一點一點撕得粉碎:“不管景帥信不信,這封密函,下官從未當真。”
“下官雖不懂用兵,卻分得清是非,也知上下一心方能共抗燕逆,景帥配得上南軍主帥之位,軍中無人能及!”
“下官更不會聽太后的意思,畢竟陛下才是大明的君王,下官只聽陛下一人號令。”
“但南軍的重大戰略決策,還請景帥今後務必透過下官通報京都,待陛下聖裁。畢竟皇命就是皇命,下官要遵從,景帥也該遵從。”
這番話條理分明,理直氣壯,連李景隆都暗自生出幾分讚賞。
“我知道了。”李景隆稍一遲疑,嘴角重又揚起笑意,“時辰不早了,都歇息去吧。”
暴昭躬身行禮,轉身離去,背影看似沉穩,可剛轉過身,額上已滲滿冷汗。
李景隆在北境的名聲不算好聽,向來是“殺人不眨眼”的主。
方才那番話,算是讓暴昭在北境站穩了腳,沒成了李景隆真正的敵人。
若是方才流露半分偏向太后的意思,恐怕很難活著回京都了。
一陣冷風掠過窗稜,燭火猛地搖曳起來,福生快步上前扶住燭臺,神情專注得像在守護什麼珍寶。
李景隆緩緩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眉宇間漸漸凝起一層凝重。
起風了。
他與朱棣的第二次交鋒,也該來了。
正思忖間,腳步聲急促響起,蕭雲寒快步出現在門口,恭敬行禮:“景帥,暗探回報,朱棣正帶一隊騎兵從劉家口抄小路直奔大寧,最多三個時辰便到!”
聽聞此言,李景隆忍不住笑了,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左手卻不知何時已死死攥住了懷中那枚鑾金錯銀虎符,指節開始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