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天剛矇矇亮,晨霧尚未散盡,李景隆已立在城內最高酒樓的頂樓。
窗欞外,他望著北門方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沿,嘴角那抹冷笑隨著晨風吹拂,漸漸凝上幾分寒意。
遠處長街盡頭,一隊人馬正緩緩而來。
為首兩騎高頭大馬並轡而行,玄色王袍與藏青蟒紋在晨光裡交疊——正是寧王朱權與燕王朱棣。
時隔多日再相見,他藏於暗處如觀戲人,而臺前唱主角的,已是朱權。
顯然,朱權自昨夜見過他後,提防之心已起。
朱棣身後只跟著不足十名護衛,餘下皆是寧王親衛,甲冑鮮明,步履沉穩,將兩人護得密不透風。
整個大寧城早已戒嚴,街面空蕩,尋常百姓緊閉門戶,唯餘這隊人馬踏過青石板路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遙遙望去,朱棣正攥著朱權的手,一張臉皺得像揉過的錦緞,嘴裡絮絮說著什麼,時不時抬手拭淚,那副悲慼模樣,連晨霧都似染上幾分悽楚。
李景隆見此,嘴角笑意愈深,眼底卻無半分暖意。
果然,一切皆如他所料。
待人馬行至樓下,他才轉身回桌,慢條斯理執壺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滑入杯中,蕩起細碎漣漪。
“客官,還需添些什麼?”酒樓掌櫃打著哈欠進來,眼角還掛著眵目糊,沒精打采地問。
這客人天不亮就包下整座酒樓,只點了一壺淡酒,實在古怪。
“午時溫一壺女兒紅,備四樣拿手菜。”李景隆舉杯淺啜,酒液入喉,喉間泛起微熱,“屆時有貴客到訪,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上樓。”
掌櫃愣在門口,眉頭擰成個疙瘩。
費這功夫包場,就為了招待一位客人?
正想追問,福生已面無表情地上前,將一隻沉甸甸的錢袋塞進他手裡。
“得嘞!”掌櫃掂著錢袋,眼尾瞬間堆起笑紋,倦意一掃而空,躬身退下時腳步都輕快了幾分,心裡卻把那位“貴客”猜了千百遍。
“少主,他當真會來?”福生低聲問,語氣裡藏著幾分憂色。
李景隆抿嘴一笑,仰頭飲盡杯中酒,酒液順著喉結滑下,留下一道清冽的痕:“安心等著便是。”
片刻後,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雲寒快步而入,袍角還沾著晨露:“回稟景帥,暗探回報,一支燕軍騎兵正潛行而來,目標正是大寧!”
李景隆眸色微沉:“多少人馬?”
“足有一萬,皆是燕軍精銳!”
“看來朱棣此番是志在必得啊!”李景隆冷笑一聲,指尖在桌面輕輕叩擊,“讓你的人盯緊了,一草一木的動靜都別放過。”
蕭雲寒應聲退下,頂樓重歸寂靜。
李景隆晃了晃酒杯,看著杯中自己的倒影被酒液攪碎,眼底驟然掠過一絲厲色。
方才朱棣經過樓下時,他分明瞧見護衛隊裡有個熟悉身影,正是之前與他結下一箭之仇的朱能。
既然來了,便都留下吧。
...
午間,日頭爬到中天。
兩道穿著青布短衫的身影走進酒樓,被福生引著上了三樓。
推開門時,卻見李景隆正躺在四張並排放置的椅子上,雙手交疊在腹前,雙目緊閉,看起來就像是具等待入殮的屍體。
看到這一幕,那二人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看向李景隆的眼神裡,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忌憚。
“少主,人到了。”福生低聲提醒。
話音未落,李景隆緩緩睜眼,眸中清明銳利,哪有半分慵懶?
“讓掌櫃的上菜吧。”他翻身坐起,目光落在房中央的兩人身上。
這二人,正是換上便裝的寧王朱權,以及他的貼身護衛朱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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