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26quot;人呢?\u0026quot;李景隆眉頭微皺,聲音冷得像冰。
\u0026quot;都解決了,一個沒留。\u0026quot;福生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彷彿只是碾死了幾隻螞蟻。
\u0026quot;雖然他們身上沒帶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物件,但從穿著和死前的對話來看,應該是宮裡的人。\u0026quot;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鍾叔身上,殺意漸濃,\u0026quot;屬下推測,多半是羽林衛的高手。\u0026quot;
寒風捲著雪沫從敞開的院門灌進來,吹動了廊下的燈籠,光影在三人臉上明明滅滅。
鍾叔伏在地上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隨即抖得更厲害了,細碎的嗚咽聲混在風聲裡,若有若無。
李景隆緩緩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鍾叔身上。
此刻的鐘叔依舊靜靜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雖眉眼間仍有惶恐,但似乎並沒有因為福生的話而有所加重。
“聽說鍾叔在老家有個女兒,嫁了莊裡的鐵匠,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外孫。”李景隆的聲音忽然放緩,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他們的日子雖過得貧苦,倒也闔家安康,去年中秋還託人給你捎過一籃新摘的柿子,是嗎?”
聽聞此言,地上的鐘叔忍不住渾身一震,枯黃的手指死死摳住青石板的縫隙,抬起頭時滿眼哀求,聲音都變了調:“求家主開恩!無論小老兒犯了什麼錯,都與他們無關啊...”
“若家主定要怪罪,小老兒願以死謝罪!只求您高抬貴手,別傷著我的家人...”他將額頭再次抵著地面,聲音裡的顫抖藏都藏不住。
看著眼神中哀求多過恐懼的鐘叔,李景隆不禁眉峰微蹙,接著轉身向外緩緩走去,“我知你或是受人脅迫,我不怪你,但別再有下次!”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沉鬱,“本公敬重孝康皇帝,你跟著他那麼多年,自然信得過你的品性!”
“什麼事能做,什麼事碰不得,你應該懂!千萬別成了旁人手裡的棋子,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搭進去!”
腳步停聲在院門口,李景隆側過臉,語氣陡然轉厲,隔著風雪傳來:“董成安和齊泰在運往北境的糧草裡動手腳,害的不只是我李景隆一人,還有整個朝廷和數十萬北境將士和百姓!”
“董成安必須死,齊泰我也絕不會放過!”
話音落時,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裡,披風的下襬卷著最後一句狠話,撞在冰冷的門扉上。
鍾叔跪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出神。
許久,他才慢慢起身,拍了拍膝頭的塵土,轉身去廊下收拾碗筷。
木托盤上的青瓷碗還留著餘溫,他洗得極慢,指腹摩挲過碗沿的細紋,彷彿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場風雪裡的幻夢。
只是那雙向來混沌的眼睛裡,不知何時已起了些微瀾,像是蒙塵的銅鏡被悄悄擦去一角,透出點難以捉摸的光亮。
...
回去的路上,李景隆的眉頭始終擰著。
心頭那股異樣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直覺告訴他,這個鍾叔,絕不止是個被脅迫的奸細那麼簡單。
可究竟哪裡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方才那般挑明,其實李景隆是在故意斷鍾叔的後路。
若再走漏訊息,便只能是鍾叔的手筆。
除非,他是真的嫌命長了。
“少主,陛下既已知曉董成安在咱們手裡,下一步該怎麼辦?”福生緊跟在側,面露擔憂,壓低了聲音,“既然陛下已經知曉,是不是代表齊泰也收到了訊息?”
“那是他們的事。”李景隆沉聲道,暗自握緊了雙拳,“即便知道董成安在我手裡,他們敢張口跟我要人麼?!”
“一旦開了這口,糧草的事就漏了!這件事,不給北境的弟兄們一個交代,沒完!”
他憤怒的不是鍾叔的背叛,也不是齊泰的無法無天,而是朱允炆竟然如此縱容齊泰這個寵臣!
明知糧草案關係重大,卻還護著齊泰那等佞臣!
齊泰的命是命,那北境戰死的那些弟兄們,他們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
正走著,楓伯迎面而來,躬身行了一禮,聲音帶著關切:“少主,老夫人和少夫人還在後廳等著少主用膳呢,菜都熱了三回了...”
李景隆心頭一軟,湧上些歉意,擺擺手沒再多說,加快腳步向內院走去。
...
次日一早,刑部、兵部、大理寺幾乎同時收到了李景隆派人送去的一份董成安的口供,要求重審糧草一案,將所有牽連此案的人全部依律嚴懲!
福生看著信使出發時,忍不住問:“少主,給兵部送這個,是想...”
“打草驚蛇。”李景隆站在廊下,望著院裡的茫茫積雪,“既然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那就不如直接挑明瞭,看看彼此手裡到底還有多少底牌!”
清晨的冷風捲著簷角的銅鈴發出輕響,像是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交鋒,敲起了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