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開門聲,袁楚凝快速轉頭看了一眼,緊接著立刻止住了抽泣聲,慌忙用帕子擦乾了眼淚。
“怎麼回事?”李景隆一邊詢問,一邊緩緩來到了臥榻前。
“沒什麼,”袁楚凝側頭躲避著李景隆關切的目光,努力牽起嘴角,指尖還在微微發顫,聲音帶著哭後的沙啞,“只是忽然想起些傷心舊事...”
春桃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李景隆的目光掃過有些凌亂的臥房,不遠處的方桌上兩隻白瓷茶杯倒扣著,杯沿的茶漬還未乾,顯然是剛有人來過。
他轉頭看向春桃,聲音沉了幾分:“你說。”
聲音中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威嚴。
“回少主的話,是...”春桃剛一開口,袁楚凝便立刻轉頭瞪了一眼,“春桃!”
春桃只好抿緊嘴唇,垂首退到一旁,指尖絞著衣角,眼睛裡滿是對主母的心疼。
李景隆望著袁楚凝緊繃的脊背,終究沒再追問,擺手示意春桃退下。
他俯身檢查著她頸間的傷勢,藥膏的清涼混著她髮間的皂角香漫過來,可是滲透紗布的那道淺淺的血痕卻依舊格外刺眼,“還疼麼?藥換過了?”
“早換過了,不疼了。”袁楚凝轉過身,努力擠出笑意,眼尾的紅卻藏不住,“夫君放心,我真的沒事。”
“那你好好歇著。”李景隆替她掖好被角,轉身時目光又在那兩隻倒扣的杯子上頓了頓,“我去書房處理些事。”
門軸輕轉的聲響剛落,袁楚凝臉上的笑意便垮了下來,她攥著錦被的手指泛白,喉間湧上一陣哽咽。
內院的涼亭裡,冷風捲著楓葉片片飄落,春桃站在李景隆面前,緊張得手心冒汗,
“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李景隆坐在石桌前一邊飲茶,一邊冷冷問了一句。
春桃轉身看了一眼臥房的方向,鼓足了勇氣,低聲道:“是大.奶奶和二奶奶...”
李景隆握著茶盞的手指猛地收緊,青瓷邊緣硌得指節發白,他倒沒想到,這等時候敢來尋釁的,竟是自家兄弟的內眷。
“說清楚!”
“昨夜夫人受了傷,今日沒能去給老夫人請安,也沒去前院理事,”春桃的聲音發顫,卻帶著憤憤不平,“大.奶奶和二奶奶就尋來了,指著鼻子數落了好一陣子,差點就動了手。夫人氣不過,才哭了的。”
她頓了頓,偷看一眼李景隆愈發陰沉的臉色,又補充道:“其實這些年她們總找夫人的茬...”
“上個月夫人親手繡的壽屏,被二奶奶故意潑了墨,那本是夫人準備年後老夫人壽誕時送給老人的壽禮;去年冬天給老夫人備的暖爐,大.奶奶愣是說質地不好,愣是當著下人的面直接摔成了粉碎...”
“這些事常有,數都數不過來,少主只是一向不...”春桃說了一半急忙收住,緊張的看了李景隆一眼後聲音又低了幾分:“夫人總說,家和萬事興,不想讓少主煩心,就一直瞞著。”
“其實,夫人已經因為這樣的事私下哭過不止一回了,可這次明明是夫人受了傷,她們還依依不饒...”
“春桃其實很清楚,她們兩個無非就是擔心掌家大權落在夫人手裡,所以才一直針對夫人,還時常在老夫人面前說夫人的壞話挑撥離間。”
“幸得老夫人深明大義,否則夫人受的委屈何止這點?”
李景隆猛地將茶盞頓在石桌上,一聲脆響過後瞬間四分五裂,茶水也濺得到處都是。
沒想到袁楚凝在李家的這些年居然受了這麼多委屈,可笑的是自己昨夜還在承諾,從今往後再不會讓她受到半分委屈。
她總說府中安寧,原來不過是獨自嚥下了所有委屈。
“掌家之權不是早交她手上了麼?”李景隆不由得握緊雙拳,繼續追問。
“少主有所不知,”春桃搖了搖頭,神情複雜,“夫人如今所掌之事,不過是府裡的雜事,說白了就是下人們的事。”
“下人的月錢,各院的採買,都是最費神的活兒。真正管著庫房鑰匙、田契地契的,還是老夫人...她們就是怕夫人今後真掌了權,才變著法地刁難。”
李景隆霍然起身,直接向大房和二房的院子走去。
春桃急忙喊道:“少主,千萬別說是奴婢講的!”可她眼底的光亮,卻藏不住那份終於有人為夫人出頭的雀躍。
大房的院子裡,大.奶奶王氏正和二奶.奶趙氏坐在涼亭裡嗑著瓜子,聊著閒篇,瓜子殼吐了一地。
“你說她袁楚凝,不就是個商戶女?若不是當年國公爺非要老二迎娶,她能進咱們李家的門?”王氏啐了一口,手裡的帕子甩得啪啪響,“如今倒好,佔著母親給了個閒差,就越來越目中無人了,連給母親請安都敢偷懶。”
趙氏剝著橘子,皮屑落在青石板上:“要不是老二在前線打仗掙了些功勞,老太太能多看她幾眼?”
“如今這京都城裡,到處都在議論老二要謀反,我看她得意不了幾日了!那掌家的差事,還不如讓給懂規矩的人來做,譬如大嫂...嘿嘿...”
“哈哈哈...”王氏一聽,立刻忍不住開懷大笑,雖然平日裡老三媳婦也沒少暗中給自己使絆子,但是這話她愛聽。
“咚!”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巨響傳來,院門竟被人一腳踹開,木閂斷成兩截,飛落在地。
王氏嚇得差點掀翻掉落石凳,跳起來就罵:“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話沒說完,便對上李景隆那雙淬著冰的眼睛,後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嚨裡,臉色瞬間慘白。
趙氏更是手一抖,橘子滾落在地,看到來的是李景隆,慌忙起身就想溜,裙襬卻被自己踩住,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來不及跟剛剛還叫得親熱的大嫂打招呼,急忙帶著自己房裡的丫鬟快步向大門口走去,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誰不知道這位爺在北境的名聲?“殺人魔頭”四個字不是空穴來風。
據說敵軍聽到他的名字都腿軟,而且如今京中流言四起這位爺卻依舊毫髮無傷,誰能做到?!
她們這點伎倆,哪裡敢在他面前耍橫。
“快去通知大少爺...”王氏看著邁步向涼亭走來的李景隆,急忙扭頭衝著一旁的丫鬟提醒了一句。
丫鬟連滾帶爬地往書房跑,廊下的燈籠被風捲得搖晃,將李景隆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一柄懸在頭頂的劍。
此時三少爺李芳英恰好也在大少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