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叔的突然出現,的確讓李景隆有些意想不到,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畢竟這晚楓堂以後就是自己的地盤了,身邊留這個外人總歸不是那麼踏實。
朱允炆靠在窗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出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冰花,彷彿在欣賞一件精緻的玩物。
“原來是鍾叔啊?我不是早放你歸家養老了麼?”李景隆眉峰微挑,轉瞬便漾起一抹客套的笑。
鍾叔的肩膀抖得更厲害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額頭上的青筋在鬆弛的皮肉下突突跳動,像有什麼話卡在喉嚨裡,吐不出又咽不下。
“他還硬朗著呢,養老太早。”朱允炆淺笑著擺手,目光在鍾叔佝僂的脊背上打了個轉,意味深長道,“晚楓堂向來是他打理,你用著也順手。”
“往後你就好好跟著曹國公,他便是你的新主家了。”
“小民...遵旨。”鍾叔躬身行禮時,枯瘦的手指在袖擺下微微發顫。
李景隆望著他那副隨時要被風颳倒的模樣,嘴角撇出幾分譏誚:“確實年輕,正是拼搏的年紀。。”
雖說叫鍾叔,這人卻比府裡的楓伯還要大上近十歲,快步走兩步都怕要摔斷骨頭。
他心裡明鏡似的——朱允炆這是明著送人情,暗裡塞眼線來了。
但他也知道,鍾叔也不過是受人脅迫,所以心中並未埋怨,只是沒想到朱允炆居然跟自己玩兒起了這種手段。
“沒別的事了,朕也該回宮了。”朱允炆頓了頓,轉身便向樓梯口走去。
“陛下留步!”李景隆突然出聲,拱手道,“微臣有一事,想請陛下定奪。”
“何事?”朱允炆眉頭擰起,轉回頭來。
“欽天監出了這等大事,微臣思慮再三,不如就此廢除,陛下以為如何?”李景隆神色肅然,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朱允炆臉色驟變,厲聲反問:“季桓已伏法,難道還不夠?何況欽天監是當年皇爺爺親設,豈能說廢就廢?”
“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景隆笑意不減,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遞上前,“微臣所做一切,皆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
朱允炆遲疑著接過,指尖劃過嶄新的紙頁,臉色隨字跡層層沉下去,最後猛地攥緊信紙,指節泛白。
“準了!”片刻後,他親手將密函丟進炭盆,隨著火星舔舐著紙角的瞬間,轉身便走。
“恭送陛下。”李景隆躬身行禮時,嘴角已漫開一絲淡笑。
本是來興師問罪的朱允炆,非但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到頭來反倒賠上了整個欽天監。
“少主,陛下是不是查到朝臣的死與您有關了?”福生望著少主挺直的背影,聲音裡帶著擔憂。
李景隆笑而不答,緩步走到窗前,目送朱允炆的儀仗消失在晚楓堂外的楓林裡。
他給朱允炆的那封密函裡,並沒有多餘的贅述,只是白紙黑字的告訴朱允炆,季桓不但勾結燕逆,天象之事,還與太后背後操控有關!
所以朱允炆沒得選。
季桓必須是朱棣安插的暗線,只能是燕逆同黨。
送往刑部的卷宗裡,絕不會出現“太后”二字——那是碰不得的雷區,誰也不敢輕易伸手去摸。
李景隆也不例外。
但他知道怎麼利用這一點來達到自己其他的目的。
這就是朱允炆越來越忌憚他的原因之一。
良久,李景隆嘴角的笑意驟然消失,回想起了跟著朱允炆前來的東宮侍衛統領呂文興。
“福生,”他忽然轉身,眸色沉沉,“你若與呂文興交手,勝算幾何?”
“他的確很強,但五十招之內,他必死!”福生頓了一下,斬釘截鐵的回了一句。
李景隆笑了,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哼著從秦淮河畔聽來的靡靡小調,晃悠悠往樓下走去。
他總覺得,朱允炆今日帶呂文興來,恐怕不止是護衛那麼簡單,也許是在暗示朝中尚有可用之人?還是在敲打自己?
他不確定,但也懶得去想。
他現在已經開始在想怎麼好好過自己第一個新年了。
...
陳瑛、季桓案塵埃落定後,京都裡關於李景隆謀逆的流言終於銷聲匿跡。
百姓們這才驚覺錯怪了這位差點收復北平的大英雄,街頭巷尾也漸漸響起了讚揚他北境功績的聲音。
輿論轉變得如此之快,連李景隆自己都覺得唏噓。
但這總歸是好事,至少李府的人如今能安心上街,不必再忍受路人的指指點點。
只是他南軍主帥的身份卻始終沒有恢復,朱允炆也絕口不提兵權之事。
朝臣們漸漸瞧出端倪——這位曹國公,怕是徹底失了聖心。
李景隆卻毫不在意,每日安心陪著妻兒,日子過得清閒自在。
能安穩偷閒,誰願意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過日子?
年關將近,京都漸漸染上歲末的喧鬧。
晚楓堂裡張燈結綵,袁楚凝正領著下人們忙著採買年貨,紅綢燈籠從門廊一直掛到後院,滿眼都是喜慶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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