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柳家的商業反擊之後,謝遠並沒有立刻在官面上,提出“土地改革”這個極其敏感的話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土地,是這個農耕社會延續千年的根。
任何輕率的,自上而下的激烈舉動,都有可能引發劇烈的社會動盪,甚至毀掉他之前所有的努力。
他選擇了一種更溫和,也更深入的方式。
他讓剛剛成立不久的南陽實學書院,釋出了第一項“課外實踐”任務。
任務很簡單:所有學生,以三五人為一組,脫下長衫,換上草鞋,分組奔赴南陽下轄的各個村莊。
他們不需要去宣講任何新政,也不需要搞任何宣傳。
他們只需要帶著筆和紙,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每一塊土地;用自己的耳朵,去和村裡的老農、佃戶、地主聊天;用自己的眼睛,去記錄下,這片土地之上,最真實的土地兼併情況和租佃關係。
這個新奇的任務,讓那些剛剛走出考場不久的寒門學子們,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動。
他們第一次,真正地,從“之乎者也”的書本世界裡,走進了田間地頭。
謝遠則親自帶了一組,來到了一個名叫“下河村”的偏遠村落。
這裡土地貧瘠,遠離官道,是整個南陽縣,最窮困的村莊之一。
他沒有驚動任何地方官吏,而是像一個普通的遊學書生一樣,直接走進了一戶,正對著幾畝薄田唉聲嘆氣的佃戶家中。
戶主是一位飽經風霜,面板被曬得黝黑的老農,名叫“陳伯”。
“老伯,打擾了。”謝遠客氣地拱手,“我等是城裡來的書生,想向您請教一些農事上的問題。”
陳伯起初還有些拘謹,但在謝遠那謙和的態度,和時不時冒出幾句“墒情”、“追肥”等專業農學知識面前,慢慢地,放下了戒心。
聊到今年的收成時,陳伯渾濁的老眼中,流露出一絲愁苦。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指著門外那幾畝看起來還算平整的田地,說道:
“先生,您是有所不知啊。這地,看著不錯,可它……它不是俺們家的。”
“這地,是城裡孫大戶家的。”
他蹲在門檻上,拿起一根樹枝,給謝遠,算了一筆,觸目驚心的賬。
“就拿這一畝地來說吧。俺們老兩口,起早貪黑,辛辛苦苦地忙活上一年,若是遇上個好年景,風調雨順的,最多,也就能收上三石穀子。”
“可按照俺們跟孫大-戶籤的租約,這三石穀子,要先交上去兩石,給他做地租。”
“剩下那一石,還要再交各種稅賦。最後,真正能落到自己手裡的,也就半石多。將將,夠俺們一家老小,不至於餓死罷了。”
他看著自己的孫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就怕,遇上個災年。”
“一旦收成不好,交不上租子,就得向孫大戶家借貸。他家的利錢,是‘驢打滾’,利滾利啊!一旦借了,這輩子,下輩子,就都還不清了!子子孫孫,都得是他們孫家的佃戶,永世不得翻身!”
這番話,讓同行的那幾位實學書院的學生們,聽得是心頭髮沉。
他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了,那些冰冷的數字背後,所隱藏的民間疾苦。
就在此時,一個囂張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陳老頭!偷懶了不是?今年的春種要是耽誤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只見一個穿著華麗綢緞,腦滿腸肥的管家,帶著幾個手持棍棒的惡僕,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正是地主孫大戶家的管家。
他看都不看陳伯一眼,直接對著謝遠等人,厲聲呵斥道: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鼓動我們家的佃戶偷懶嗎?我告訴你們,要是耽誤了我們東家的大事,我唯你們是問!”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