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隻天生勇敢的狗子。
“哇,這隻小狗的頭板不錯哦。毛色好像是全黑的……”
“怎麼?你喜歡也沒用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母狗下崽,讓小狗跑了出來。”
喜歡小狗的“表弟”叫唐劍秋,老家欽江市的,他父親跟張大安的老子一樣,都是機槍手,只不過不在一個班。
也是為數不多沒啥大傷退下來的,但因為寄生蟲病導致的肝病加重,在唐劍秋七八歲那年就去世了。
剛來沙洲市的時候,還挺靦腆,張大安叫來一正二副三個教官幫忙軍訓之後,也就融入到了“表弟”集體當中。
他的名字還是老部隊連政委取的,是個挺有詩意和俠氣的名字,就是本人委實斯文,跟欽江當地的民風還是有些不同。
“這狗好肥啊,噢,它喜歡我嘞,你看它趴我……我叼,它尿了!!”
圍過來看小狗的“表弟”們大概是嚇到了這隻小黑狗,“嚶嚶嚶”了一連串之後,就趴唐劍秋腳邊畫了個太陽。
張大安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田埂上,有一隻明顯漲奶的母狗,遠遠地駐足眺望。
並沒有狂吠,就這麼隔著一段距離看著。
更遠處有一排鄉下的民房,有個老太婆拎著一把鐮刀,提著一隻籃子,往路對面的自留地走去,下地之前吆喝了一聲,母狗豎著耳朵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尾巴,然後三步兩回頭。
“阿秋,去問問看那個阿婆,是不是她家的小狗。”
“好的大安哥。”
唐劍秋一路小跑,順著田埂或者說寬一點的土路,走到了那有一排人家的路口。
跟那個老太婆打了招呼之後,連說帶比劃,卻還是溝通無效。
沒辦法,唐劍秋的普通話不太順暢,而顯然也聽不懂本地的方言,那阿婆也是客氣,同樣跟唐劍秋連說帶比劃,最後果然是雞同鴨講。
張大安也是無語,只好拎著小黑狗,就這麼揪著狗子的後頸皮,到了自留地邊上笑著問道:“奶奶,這隻狗是你家的嗎?”
老太婆點點頭,然後笑著說了一串方言,好在張大安是聽得懂馬洲這邊多種方言的。
狗的確是她家的,家裡的母狗下了九隻狗崽,七隻被人抱走了,一隻三花色的家裡老頭子留了下來,最後剩一隻到處爬的小黑狗。
也是因為到處爬,來抱狗崽的人家沒遇見,自然就沒有挑它。
再大一點的話,也不一定有人要了。
“你要不啦?要的話送給你好了,你直接抱走。”
老人家客客氣氣,還順便在自留地中割了一棵碩大的捲心菜,拎著菜根,抖了抖上面的泥巴,然後問張大安,“後生吃不吃捲心菜的?要的話割兩顆給你,今年種的多了,吃不完,只能餵雞啊鵝的。”
像是許久沒說話一樣,老人家一個人在那裡自顧自地說著。
本來沒打算養狗的張大安,笑了笑,從兜裡摸出一隻錢包,抽了一張一百的,然後遞給了對方,“連狗帶菜,不要嫌少。”
“不要不要不要……”
老人家先是眼睛一亮,然後連連擺手,笑呵呵地說道,“都是不值錢的。”
“要的要的,我是沙洲過來的,在鎮政府旁邊做工程,以後要是食堂沒菜了,我讓人過來問你買。”
“還是個大老闆噢!”
語氣中帶著點驚訝,不過老人家還是不太情願收這個錢。
來抱狗崽的話,多少都會給點兒,十塊二十塊或者一籃子雞蛋,總歸是要給點東西的,給多也不是不行,就是在周圍一片的農村,有點“超標”的感覺。
不太習慣。
張大安想了想,讓梁春波取了公文包過來,裡面有記事本鋼筆之類的文具。
擰開鋼筆,張大安想了想,在上面寫了一份聘書:茲有新東圩港中學馬洲分校,現需校園護衛犬一名……
洋洋灑灑寫完,將一整頁撕了下來,張大安在上面簽字、蓋章,然後遞給了老人家:“奶奶,一百塊錢的聘金,那總合理了吧?”
“哎喲你這個小夥子,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家這下真是喜出望外,開懷大笑。
於是原本只是砍了兩棵捲心菜,最後砍了十二棵。
一人拿兩棵,然後張大安得拎著狗子。
即便識字不多,但湊合湊合也能知道張大安寫的是啥,老人家送了百十來米的路,連道張大安這個沙洲老闆人真不錯。
她大概是覺得很稀奇,頭一次見有人寫聘書是聘用一條狗的,於是將那張聘書用了個相框裝起來,做晚飯的時候,便跟家人提起了這一樁白天的趣事。
然後第二天家裡人去鎮政府旁邊找工地,就看到了新東圩港中學的牌子,還有附近正在改造的道路以及熱火朝天的工地。
確實是有工地,只是沒看到那個沙洲老闆。
老太婆的記憶還不錯,在門衛上看到了唐劍秋,笑著打了招呼之後,老太婆的家人這才有些驚詫,原來鎮上新蓋的學校,是高考狀元開的。
“狀元啊?”
“嗯,還不是一個狀元,去年是理科狀元,今年是文科狀元。”
做兒子的都驚呆了,自己老孃割捲心菜餵雞的當口,居然還有這等事情。
還別說,全家都覺得沾了喜氣,文理雙修雙料狀元的親筆聘書,那多少還是有點兒意義的吧?
也沒有打聽張大安去哪兒了,全家就是過來看看,順便認認路。
道別之後,唐劍秋這才在門衛上跟辦公室彙報了這個事情,而這時候的張大安,正頗有耐心地坐在地板上,然後一臉嚴肅地說道:“立正!”
“汪!”
“很好!”
看著端坐如石獅子的小黑狗,張大安十分欣慰,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我對你沒有興趣,但是,你是一條聰明的狗。聰明的狗,是有零食吃的。”
摸出一顆小餅乾,在小黑狗面前晃了晃,狗子的尾巴已經晃得跟蝌蚪一樣。
儘管眼睛盯著張大安手裡的小餅乾,卻始終沒有伸嘴,直到張大安將小餅乾放在了地板上,它嘗試想要伸頭,但被張大安喝止,然後它就眼巴巴地盯著小餅乾,就這麼盯著。
“吃吧。”
咔咔咔……
狗嘴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瞬間炫走,然後津津有味地磨起了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