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嗯,嗯……”
聽著老同學說了一通裡面的道理,郭廠長頓時連連點頭,只一會兒,眼睛就已經放起了光。
也不知道是酒喝高了還是雞吃美了,郭廠長嘿嘿一笑,“我感覺這辦法能走得通。張主任這個人,除了沒有上進心,對待老百姓那確實沒得說。我回去找另外幾個人商量商量,到時候就這麼幹!”
“可別說是我出的主意!”
“放心放心,又沒有錄音錄影的,酒桌上的事情,我說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你知道個屁,記住,吃完這頓農家飯;出了這間門,我們什麼都沒說過。只是單純的老同學敘舊。”
“行,我半個字也不提。都是我郭表一個人想出來的,這總可以了吧?”
“喝酒。”
“來!”
叮。
碰了一下杯子,兩人這才真正享受著一桌酒菜。
十一月二十七日到二十九日,在已經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大背景下,首屆國內經濟學家論壇舉行,與會專家將重點對明年社會經濟形勢進行分析與預測,並舉辦“國家優惠政策、無償專案援助、無息(貼息)融資專場諮詢報告會”。
房大橋首次以“經濟學家”的身份,參加了這場高規格的會議。
簡單來說,他算是憑藉江寧財經大學的師門力量,再加上“張安工業”這個企業聯盟的實際成果,以“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流派,在京城亮了個相。
不來的話,明年的“國家優惠政策”訊息,打聽起來就沒有那麼快,至於說無償專案援助更是想都別想,摻和不進去。
這光景房大橋就覺得自家老闆就應該學“泰山派”自立門戶,反正江口省這裡全是散兵遊勇,要是整合一下力量,老闆三十歲那年,必須是如日中天,對國家和社會,肯定是大大滴有利。
反正老房頭是這麼想的,馬上四十八歲,再不整活兒,就來不及了。
而實際上他不知道的一個情況是,他這次能去京城,其實是有人打算收他為徒,傳他衣缽。
這事兒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有人想要讓他在京城讀個博士研究生。
只是跟老闆溝通的時候,張大安正在跟張叔叔吵架呢,即便隔著房間隔著電話聽筒,都能聽到老闆在狂噴他的叔叔。
“我早就跟你講過,建築材料這種事情,它來鈔票太快,肯定會引起當地人的心思。挖兩拖拉機的爛泥就能賣鈔票,狗才不曉得去挖。但是阿叔你也曉得,開弓沒有回頭箭,要麼一開始就壓下去,要麼就全面放開,讓當地人自己內部解決。我們是外地來的,操心輪不到我們來操,豐邑縣的衙門朝哪邊開你曉得?現在吵吵鬧鬧,問你來討飯,你倒好,來者不拒,你是菩薩啊!”
“那我去看過的啊,確實是有黃泥水滲透出去到當地生產隊的小河裡,灌溉用水也不可能用含沙量太高的,對不對?所以後來隔斷片區就擴大,在通往大沙河的引水渠一片,都劃入了採沙場……”
張叔叔詳細地說了說現狀,採沙場呢,並不是直接在現在的大沙河位置,而是在以前黃河氾濫時期的舊河道。
位置要往西偏上一點,總體來說是一條狹長的窪地,所以改造成採沙場才容易,也適合放水靜置再排水。
圍堰和隔斷做了多個,只不過總有些許外滲,大概有個七八百畝地受到影響,當然不是說汙染受影響,而是含沙有點高,猜測明年灌溉的時候,是不是會受影響。
這是不確定的事情。
於是兩三個生產隊的人,就去鬧了鬧,也沒有打砸搶,就是討個說法,既然不讓他們自己挖沙,是不是多少補貼一點兒?
你張幹部闊氣,給小孩兒發羽絨服,財大氣粗,給我們也發點兒唄。
即便之前發冬裝這個事情,已經做了投票,但農村工作就是這樣,說不作數就不作數,一眨眼之間,黑的變白的,白的變黑的。
縣裡下來做了調查,認為沒事兒,因為不至於到汙染的份上,而且冬天又沒聽說誰給田裡上水,這不純純扯淡?
冬天一場雪下來,麥苗都蓋著呢,上水是給莊稼上強度?
大大小小的幹部們坐下來一合計,估摸著就是閒出屁來的三個生產隊老少爺們兒想“整點兒薯條”。
錢是不可能給的,沒有這個說法。
但是交換一下意見,那是可以的。
說介紹去工地,然後培訓技能,有同意的有不同意的,直到隊上有人提出來,說是讓張幹部也帶他們種蘑菇,百八十戶人家欣然同意,全都拍手稱是。
圖窮匕見也就這樣了。
不過這是好事兒,至少是有願景,有想法。
只不過張叔叔不同意,他是堅決反對一窩蜂種蘑菇的,而且也放了話,你們本地自己種自己賣,跟他沒關係。
他可不會包銷包賣。
然後又開始鬧,鬧到張叔叔打了個電話給萬能的侄兒,看看怎麼弄。
叔侄二人一通對噴,張大安聽說三個生產隊的人居然不搶不打只是鬧,也是覺得奇怪,按照之前的行情,可不是這樣的。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說不上來,於是道:“這樣,阿叔你帶人去一趟彭城,我會讓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人跟你碰個頭,順便跟彭城市那邊幾個部門的人吃個飯。具體情況瞭解一下,再看怎麼弄。”
“我看也沒啥大不了的,隨便種點蘿蔔青菜拉倒。”
“你懂只卵啊。”
“……”
張大安可不相信淳樸的老鄉只是吵吵鬧鬧,卻不整出點新花樣,這不可能。
他在哪兒都沒見過,沙洲市沒有,豐邑縣也不會有,哪怕滬州、京城,也不可能有。
派了幾個財務跟過去,主要是配合市場部的人做一個可行性報告,張大安手裡潛在專案很多的,有些是為了賺錢,壯大“狀元”的含金量;有些則是不為了賺錢,主要目的是讓張叔叔進步,賺錢是順帶的。
隱隱約約感覺這裡頭有事兒,但就是說不上來,不是危機感,所以才讓張教練覺得很是古怪。
等老房頭在京城旁聽經濟學家們吹完牛逼之後,張大安也拿到了大概的一份報告,什麼都有,當地的特產,當地的土地環境,當地的基礎設施水平等等。
不同投資客對投資的傾向是不同的,只不過張大安不算正統的投資客,他不吃投資眼光這種東西。
當然圍繞張叔叔做業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張叔叔本人一點兒覺悟都沒有。
“這個大沙河的河道整治專案,是彭城市的重點專案,對吧?”
“其實上報到省裡,已經有四五十年了。只是呢,以前能組織勞動力,修修補補,也沒什麼問題。現在不一樣了嘛,要說再組織沿河兩岸的農民上工,一天十塊二十塊工錢是最起碼的,挖機一天也要燒不少油,這人吃馬嚼的,彭城市自己承擔不起這個開支的。”
“所以就是沿河各區縣,自己看著弄。”
“對。”
“現在環保上也有要求吧。”
“那也是縣官不如現管嘛,農業縣只要能灌溉,其實差不多就行,要求不高的。只要不是出現發大水這種情況,那就是風調雨順、太平無事。”
“沿河兩岸的河道保障區域肯定是有的吧,總不能把緩衝區也計入耕地吧?”
“賬面上肯定是沒有,可是如果當地老百姓開荒開出來的,哪怕是在河兩邊甚至是河中央,數字對上了,也好說。一進一出,有個交代。”
“那就好辦了。”
“老闆,是有什麼想法?”
“這樣,讓人去跟尚湖市農業局聯絡一下,談個合作,我要養鴨子還有鵝。”
“做羽絨服嗎?”
“走‘張安服飾’來做。”
“直接人工挖個水田出來,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你學校後續擴建,再加上希望中學,土方需求本來就擺在那裡,實在不行堆一個土山出來,上面種滿果樹。”
“……”
有點豪橫啊。
聽上去就是純虧本的生意,不過市場部的人並沒有反對意見,他們也知道老闆一直在給自己叔叔鋪路。
本來就是倒反天罡的事情,再倒反天罡一點,似乎也問題不大。
至於說張叔叔本人,又開始得意了起來。
“我真是太牛逼了!”
從彭城返回豐邑縣的張叔叔,毫無顧忌地吹噓著自己的面子很大,並且炫耀著自己天下第一聰明的侄兒,果然神通廣大,分分鐘擺平。
他自己對進步毫無感覺,只不過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人,卻不這麼想。
“張主任,像您這樣年輕有為的幹部,越多越好啊。”
“我算個卵的年輕幹部……誒,不對,好像確實算年輕的啊。還真是。”
四十多歲在社會上算中年人,在“鬼火少年”眼中是老登,但在組織看來,這還是相當年輕的嘛。
雖說“區縣婆羅門”大多以三十五歲當個坎兒,但張叔叔早就跳出了區縣五行,怎麼著也是江口省沙洲教育投資公司的副總經理,沒有這個條條框框的。
怎麼著也是個四十五歲左右為主體的這個範圍。
一般人跟張叔叔換一下,那叫“發配”,但如果資源深厚,前景廣闊,情況就徹底不一樣了。
反正省裡是要把“張正東同志”擺好位置的,能帶動太多東西了。
比如說經濟。
而很多猛男,就知道埋頭搞經濟,那也缺點兒意思。
“張正東同志”就不一樣了,他沒有表現出搞經濟的才能,但卻是搞到了,主業是搞教育,並且成果頗豐,這就是可圈可點,能文能武。
長相還很英俊。
人帥在體制裡面也是吃香的。
張叔叔這時候也多多少少咂摸過來了味兒,覺得自己是不是進步得太快,一點兒根基都沒有。
不過也就他自己這麼想,給他打下手的教育投資公司那小貓兩三隻,現如今每天提心吊膽的就是怎麼抵禦誘惑。
太難了。
張叔叔為人正派,美色不碰,只愛老婆;金錢不碰,分文不取;即便是最具魅力的權勢……他都跑鄉下跟老鄉一起吃狗肉了,還要怎樣?
不跟他打交道,乍一看跟個現代海瑞似的,電影取材也就這樣了。
當然跟他打交道的話,老鄉們都知道那都是胡吊扯,張主任跟他們一樣,喝飽了也是路邊牆角大樹底下褲腰帶一鬆就往外面噴水。
都是一個鼻子一張嘴,一雙眼睛兩條腿。
只不過十二月二十六日那天,大家一起過“聖誕節”的時候,種蘑菇的老鄉們聽說採沙場附近要養鴨子,當時就激動了,打算把分紅掏出來,入個股一起幹。
縣太爺帶人過來旁聽,羨慕得有點兒無語。
以前要從這幫人手裡摳個一毛三分八出來,那可在很是費了老牛鼻子勁。
收個電費都收不明白,也就上交公糧的時候稍微省點兒心,其餘時候,完全就是互相比拼聰明才智。
鬥智鬥勇都是其次,逼急了不鬥智只鬥勇。
全武行那根本不是事兒,只是基本操作。
哪裡像現在,還擺了乾貨炒貨請幹部們嚐嚐,聊的時候還踴躍發言加發煙。
有時候,真是選擇大於努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