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臨前先是一陣宏偉舒緩的大風,伴著淅淅瀝瀝的微雨,每一顆水珠都是綠豆大小,飽滿、結實,砸在身上面板生疼,小孩被淋得抱頭鼠竄。
還逗留在街道上的鎮民叫喊著往家中狂奔,不一會就騰空了街巷,讓風能長驅直入,讓雨能一瀉而下。
微雨在最後一個孩子鑽進家門的一剎,就化作了接天連地的厚稠水幕,大風的嘶嚎漸漸淒厲,天地間的珠串被吹得傾斜,近地表崩碎的一千萬粒雨滴盛開銀亮的低矮花海。
門被拍上拴好,窗被閉合鎖死,民宅煙囪的尖尖防雨帽下飄出青藍炊煙,扯碎在風中,溶解在雨中。等候午餐的孩子趴在小小窗沿,看著纖薄的玻璃上流淌的水膜,朦朧得像是無色的濃霧。
林博收起雨傘,這樣的天氣打傘無益,當大風吹來微雨時,他暫停腳步,口誦真名。
“(真言)風。”
被周身觸覺感應的氣流在法師號令下,沿著他體表旋動,彷彿一枚蠶繭包裹周身,他一邊維繫著對氣流的操控,一邊繼續邁步前行。
迎面而來的雨水被體表高速運動的旋風裹挾,在他身外打個轉,橫飛出去。
在這層無形無色的氣繭裡容身,林博得以避免被淋成個落湯雞。
強風貼著面板流動,將風衣長褲吹得抖顫,在鑽入面具的縫隙時氣流減速,讓他得以平穩地呼吸。
隨後,橫亙天地的驟雨狂飆轟然襲來,撞上法師體表渺小的氣團,沛然的風壓相撞的一瞬間,數百粒雨水穿破繭子,撲在他身上。
“呼——”法師被迎面的衝擊力所阻遏,站定腳步,伸手穿過氣繭,感受外界的狂風,一點點將颶風躁動的氣流也扯入自己周身的氣繭。
不與這自然的兇災作對抗,而是遵從那暴烈大氣的力量,順勢而動,讓周身的氣團從封閉姿態向外界開放,從河中礁石轉變為水中漩渦。
外界風力好似揮鞭,越是狂猛,體表的氣繭如陀螺,就被抽打得越快。
雨水再度被隔絕在高速氣團的外側。
林博一步邁出,腳下被風力承託,貼地飄出三步遠,他將大部分注意力用於維繫周身氣團,緩步向林地而去。
恢弘的驟雨世界裡,街道的泥土潮溼如湯。石塔鎮近郊的婦女隔著窗戶眺望雞舍,擔憂禽畜遭殃。無所事事的男人吃過午飯又去躺下。孩子在起了一層水霧的玻璃上寫寫畫畫。
在玻璃上畫出兩道豎線一個彎弧,經典的“:)”笑臉,透過這張笑臉,小鎮少年遠遠的看到郊外漫步的人影。
擦擦窗戶,遠處的人影越發清晰,像一粒在銀色畫布上滾動的黑豆。
他擔心那人是無處可去,需要救援,於是驚恐地呼喚母親。可等母親循聲而來,那遙遠的身影已飄然而遁,消失在浩淼雨幕的深處。小孩被生氣的媽媽拍了腦瓜,抱頭委屈。
狂風被森林減速,茂密的葉冠抖擻出綿密的窸窣聲。
守夜人在林地邊緣找到一顆風中抖顫的杉樹,它周圍樹木已經倒伏,此刻孤獨挺立著。
他盤膝與杉樹並肩,一手按住樹皮。
周身氣團散去,和身旁巨木一同承受冰冷雨水,開放身心,聆聽被天災遏制的萬籟聲息。
從樹冠落下的水滴淋漓,它們帶來了杉樹悲愴無奈的嘆息。掌心傳來的觸感中,樹身的木質部被往復拉扯,發生結構斷裂,咯嘣作響,長埋地下的根系也早以被劇烈的牽扯繃斷了大半。
它只是看似還挺立著,其實早已沒有在這場災難中倖存的可能。
樹木將死,但森林長存。雖森林長存,但樹木將死。它在颶風裡嗚咽,向法師敘說一生的故事,那些魔法詞句也近乎被淹死在風雨咆哮中。
咔擦、咔擦——
從昨晚到今日白天,挺過一輪輪颶風強襲,身心俱疲的杉樹終究被狂風扯倒,樹身大幅度傾斜,被雨水泡軟的泥土無法拉住殘存的根系,地面下一條條樹根像蛻皮的長蛇般鑽出。
在沉悶的咯吱聲裡,沉重的杉木向樹下盤膝的守夜人壓去。
他仍舊一手撐扶著樹幹,但卻難以阻遏頭頂不斷放大的陰影。隨著樹根不斷脫離地面,樹身下砸的速度越來越快,如此重壓蓋頂,縱使是犀象也會慘死。
“(真言)紫杉。”
即將完全傾倒的杉樹被一股強硬的咒力捆縛,歪斜的樹身牢牢釘在半空。
法師已經睜開眼,他抬頭望向砸落的樹幹,慢慢站起身來,杉樹隨之被咒力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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