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興軍營。旌旗在帶著水汽的江風中獵獵作響,空氣裡瀰漫著汗味、泥土味和新斫木柵的清香。校場上,殺聲震天。岳飛按劍立於點將臺,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場中操練計程車卒。佇列如林,槍鋒如雪,每一次突刺都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他微微頷首,冷峻的嘴角難得地露出一絲極淡的滿意。這支他一手帶出的背嵬軍,正一點點磨礪出能撕碎金虜鐵騎的鋒芒。
就在這時,轅門外蹄聲如雷,由遠及近,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急迫!
“八百里加急——!聖旨到——!!!”
嘶吼聲穿透校場的喊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尖銳。整個校場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士卒的動作都凝滯了一瞬,無數道目光驚疑不定地投向轅門方向。
岳飛濃眉一蹙,心頭猛地一沉。八百里加急?難道金虜有異動?汴梁告急?他不敢怠慢,按劍的手微微收緊,沉聲道:“開轅門!迎旨!”
沉重的轅門轟然洞開。煙塵滾滾中,兩騎如同從泥漿裡撈出來一般衝了進來。當先一名驛卒,臉色灰敗,嘴唇乾裂起泡,眼窩深陷,整個人搖搖欲墜,全靠一股意志力撐著才沒從馬背上栽下來。他身後,跟著一名禁軍裝束的傳旨軍官,同樣風塵僕僕,但神色間除了疲憊,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
驛卒幾乎是滾下馬背,踉蹌幾步,雙手顫抖著,將一個用數層油布嚴密包裹、沉甸甸的漆盒高舉過頭頂,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嶽…嶽將軍…聖旨…八百里加急…”
那禁軍軍官也翻身下馬,解開馬鞍旁一個同樣裹得嚴嚴實實的大包袱,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血腥、油脂和某種刺鼻辛香料的味道瞬間瀰漫開來。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古怪,像是憋著笑,又像是見了鬼,對著岳飛抱拳:“嶽將軍…還有…還有陛下御賜加急之物…一同送達…”
岳飛強壓下心頭的不安,示意親兵接過漆盒和那個散發著詭異氣味的大包袱。他深吸一口氣,就在點將臺上,當眾單膝跪地:“臣岳飛,恭迎聖旨!”
驛卒掙扎著展開那捲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的黃綾絹帛。當他看清上面的字跡時,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字…歪歪扭扭,力透紙背,橫不平豎不直,透著一股子蠻橫的稚氣,和玉璽那方正的印鑑形成了荒誕的對比。
他用盡最後的氣力,沙啞地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擢…擢通泰鎮撫使岳飛,為…為樞密使!…即刻進京陛見!不得有誤!欽此!”
“轟——!”
彷彿一道無形的霹靂,狠狠劈在了點將臺上!也劈在了整個校場數千將士的心頭!
樞密使?!
大宋最高軍事長官?!執掌天下兵柄?!
岳飛猛地抬起頭,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寫滿了極致的震驚、難以置信和濃得化不開的警惕!他瞳孔驟縮,如同遭遇了最猛烈的強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連按在劍柄上的手指都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發白!
他才二十七歲!一個剛剛脫離杜充不久、在朝廷大佬眼中根基淺薄的中級將領!一步登天,直升樞密使?!這已經不是破格提拔,這是…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是滔天的禍事!是足以將他和他苦心經營的岳家軍徹底撕碎的漩渦!
是誰?!是誰在背後推動?是捧殺?還是…試探?!
驛卒唸完聖旨,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身子一軟就要倒下,被旁邊的親兵眼疾手快扶住。但他掙扎著,指了指那個散發著詭異氣味的大包袱,氣若游絲地補充道:“還…還有…陛下…陛下口諭…御賜…鮮豬肉三千斤…御酒八百壇…犒…犒賞三軍…說…說讓將士們吃飽了…好…好有力氣罵…罵金兀朮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