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點將臺上下,一片死寂。連風聲都彷彿停滯了。
樞密使的驚天任命帶來的震撼還沒消化,這“三千斤豬肉”、“八百壇酒”、“吃飽了罵祖宗”的“御賜口諭”,如同另一記更加荒誕、更加沉重的悶棍,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天靈蓋上!
副將張憲,這位跟隨岳飛出生入死、見慣風浪的悍將,此刻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眼睛瞪得像銅鈴,整個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大腦徹底宕機。臺下計程車卒們更是面面相覷,眼神裡充滿了茫然、驚悚和一種“我是不是在做夢”的荒謬感。
岳飛緩緩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他看也沒看那份價值連城的聖旨,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個被親兵放在地上、正不斷滲出暗紅色血水、散發出濃烈腥羶和詭異辛香(茱萸肉臊子殘留)的大包袱。那油膩膩、溼漉漉的油布,那不斷滴落的血水…這景象,比戰場上最慘烈的屍山血海還要衝擊他的認知!
他一步步走下點將臺,走到那散發著濃烈氣味的包袱前。周圍的親兵下意識地退開幾步。岳飛蹲下身,伸出因常年握槍而佈滿老繭的手,用劍鞘挑開了油布的一角。
瞬間,更加濃郁的、屬於生鮮豬肉特有的、帶著脂肪氣息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裡面是切割得大小不一的、紅白相間的肉塊!新鮮的,甚至帶著體溫(一路捂的)!那刺目的紅色,在宜興陰沉的天空下,顯得如此…不祥。
張憲終於從石化狀態中掙脫出來,一個箭步衝到岳飛身邊,聲音都變了調:“將軍!這…這肉…”他猛地抽出腰間匕首,飛快地從肉塊上削下一小片薄如蟬翼的肉片,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貼身攜帶的小皮囊,倒出一點銀白色的粉末在肉片上。粉末毫無變化。
“無毒!”張憲的聲音帶著無比的肯定,但臉上的驚駭絲毫未減,反而更濃了。他湊近岳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極低聲音,充滿了困惑和驚疑:“可是將軍…陛下…陛下在聖旨裡,為何…為何稱您為‘相父’?!”
“相父?!”
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了岳飛的耳膜!他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張憲:“你說什麼?聖旨上寫了什麼?!”
張憲被他看得心頭一凜,連忙低聲道:“聖旨末尾,陛下親筆…歪歪扭扭地添了一句…‘朕之相父,速來!’…末將看得真切!”
相父!!!
岳飛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上天靈蓋!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樞密使的離奇任命,三千斤生豬肉的荒誕賞賜,再加上這石破天驚、悖逆人倫的“相父”之稱…這絕不是恩寵!這絕不是簡單的試探!
這背後隱藏的惡意和兇險,讓這位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也面不改色的名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和驚悚!陛下身邊,定有奸佞!而且是極其陰險、極其惡毒、手段匪夷所思的奸佞!他們用這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在離間!在構陷!在把他和整個岳家軍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張憲!”岳飛猛地站起身,聲音如同金鐵交擊,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立刻備馬!挑最快的馬!你我二人,輕裝簡從,即刻啟程!晝夜不停,趕赴臨安!”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地上那堆散發著濃烈氣味的生豬肉,那紅白相間的肉塊在陰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刺眼。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湧上喉嚨。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深沉的憂慮,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一句低語,充滿了困惑和寒意:
“這…這莫非是…前所未見的新型離間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