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張大人!丙字倉勉強塞進去一半蔫萵筍,可門口又被新到的臘肉車堵死了!臘肉沒地方卸啊!”
“報!張大人!丁字倉門口清理出來了,但暈倒的兄弟醒了就吐,說頭暈眼花,幹不了活了!那爛豌豆顛的味兒……太毒了!”
“報!張大人!馬廄那邊徹底亂了!馬驚了好幾匹,撞壞了柵欄!獸醫說再這麼燻下去,馬都得廢了!”
“張大人!伙房真的沒法待了!您聞聞!您聞聞這風!”胖伙伕幾乎要哭出來。
壞訊息如同冰雹般接連砸來。張三站在主帳門口,望著那片如同巨大、腐爛傷口般的倉庫區,看著輔兵們在惡臭和混亂中掙扎,聽著四面八方的告急和抱怨。他精心維持的後勤秩序,在陛下“多多益善”的“恩典”之下,徹底土崩瓦解,變成了一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爛粥!
積壓已久的怒火、委屈、絕望,如同壓抑的火山,終於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啊——!!!”張三猛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嚇了周圍人一跳。他雙眼赤紅,幾步衝到一堆剛從車上卸下、散發著微甜腐敗氣息的爛豌豆顛筐旁。他不管不顧地伸手進去,抓起一把黏糊糊、黃綠相間、散發著刺鼻惡臭的腐爛菜泥,狠狠摔在地上!黏膩的腐液四濺,沾了他一身。
他指著地上那攤噁心的汙穢,又指向堆積如山的臘肉、泡菜壇、辣椒袋,最後指向灰濛濛的天空,用盡全身力氣,聲嘶力竭地咆哮,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荒謬感而扭曲變調:
“陛下啊——!!!”
“嶽帥啊——!!!”
“你們看看!你們睜開眼看看!!”
“‘酌量’?!你們要的‘酌量’呢?!”
“這他孃的就是‘多多益善’?!!”
“倉庫炸了!菜爛了!馬不吃了!人快燻死了!!”
“這哪裡是什麼‘恩典’?!這他孃的是要命的閻王帖!是催命的符咒啊——!!!”
淒厲的咆哮在混亂嘈雜的倉庫區迴盪,充滿了無盡的悲憤與控訴,如同末日的哀鳴。周圍的輔兵、驛卒、伙伕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默默地看著他們崩潰的上官,臉上寫滿了同病相憐的絕望。
就在這片死寂般的絕望中,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營地方向狂奔而來,正是負責營中伙食的另一個伙伕頭目,王小二的頂頭上司——老趙頭。他臉色慘白如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衝到張三面前,連行禮都顧不上,一把抓住張三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驚恐:
“張…張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營裡…營裡炸鍋了!”
張三木然地轉過頭,眼神空洞地看著他。
老趙頭喘著粗氣,指著士兵營房的方向,聲音顫抖:“士兵們…士兵們‘上火’…徹底壓不住了!茅廁那邊…排的隊伍比校場還長!哭爹喊孃的!醫官那兒…醫官那兒擠爆了!全是捂著屁股、捂著嘴、腫著腮幫子的!都在罵…都在罵……”
他嚥了口唾沫,臉上毫無人色:
“都在罵這‘陛下的恩典’伙食!說是頓頓臘肉紅油鍋…吃得他們嘴裡長瘡、腚眼冒火!現在…現在連茅坑都快被血染紅了!醫官說清熱去火的藥早用光了!再這麼下去…不用金狗打過來…咱們自己就得被這‘恩典’送走了啊,張大人——!!!”
“轟——!”
老趙頭最後那聲淒厲的呼喊,如同最後一根稻草,狠狠砸在了張三早已不堪重負的神經上。他只覺眼前猛地一黑,耳朵裡嗡鳴一片,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頭,他身體劇烈地晃了晃,想抬手扶住什麼,卻抓了個空。
在周圍人驚恐的目光中,軍需官張三,這位在後勤線上掙扎了無數個日夜的漢子,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眼前徹底一黑,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只有那隻沾滿了豌豆顛腐液的手,還在無意識地、痙攣般地抓握著空氣,彷彿想抓住那虛無縹緲的“酌量”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