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的圖紙,不畫那些複雜的蒸餾器皿了,反倒是一些看著挺簡單的鍋爐、濾網,還有些形狀古怪的模具。
說明上的字也全變了樣,翻來覆去說的無非是豬油、羊油、柴火燒剩下的灰燼、香料,甚至還有花瓣之類。
長安城外,那處隱秘的莊園再次燈火通明,人仰馬翻。
蘇亶捏著那幾張新方子,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用油膩膩的豬油、羊油,混上燒柴剩下的灰,就能弄出讓人身上香噴噴的玩意兒?
還有用花瓣泡水再蒸煮,就能提煉出比西域舶來的香料還經久不散的香水?
他這位太子女婿,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念頭?
可心裡再怎麼犯嘀咕,烈酒帶來的真金白銀就擺在眼前,由不得蘇亶不信,更不敢怠慢。
他立刻吩咐下去,調集人手,找來最好的工匠,完全照著李乾畫的、寫的,開始新一輪的折騰。
這個過程,可比當初釀酒還要折磨人。
起初,整個工坊裡都飄蕩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古怪氣味。
油脂加熱後的羶氣,混上草木灰兌水後那股嗆人的鹼澀味,交織在一起,燻得人腦袋發昏。
工匠們個個滿手油汙,對著大鍋裡那些黏糊糊、顏色不明的東西使勁攪拌,一張張臉都快皺成了曬乾的苦瓜。
“這……這玩意兒真能往人身上抹?”一個年輕工匠望著鍋裡那灰不溜秋、半凝固狀態的東西,只覺得胃裡一陣陣地往上湧。
“東家吩咐了,要不停地攪,火候要穩住,還得加這個……”管事強忍著不適,捏著鼻子,將一小撮曬乾的茉莉花碎末撒進鍋裡。
頭一爐出來的東西,實在沒法叫“香皂”。
就是一坨坨顏色渾濁、膩呼呼的油疙瘩,散發著一股子油脂混合著鹼水的怪味,聞著就讓人反胃。
別說用了,多看一眼都膩得慌。
香水的嘗試,同樣磕磕絆絆。
單用水煮花瓣,得到的不過是帶點香味的渾水,擱置不了兩天就變味發餿。
試著上蒸餾的法子,可火候、冷卻但凡有半點差池,出來的不是寡淡無味的香精,就是一股子嗆人的焦糊氣。
失敗品在角落裡堆成了小山。
莊園上空的空氣,似乎又變得凝重起來。
連蘇亶自己心裡都開始打鼓,這一次……莫不是真要玩砸了?
訊息再次透過密信,送回東宮。
李乾看著信上描述的各種失敗慘狀,臉上卻沒什麼波瀾。
這些東西的門道,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本就在預料之中。
他提筆回信,極其詳盡地指出了油脂皂化的關鍵溫度區間,鹼液濃淡如何精確調配,攪拌需要持續多久,以及香料在哪個階段加進去效果最佳。
至於香水,他特別說明了要低溫、緩蒸,冷凝收集才是重中之重,甚至另外畫了一張更為精巧的小型琉璃冷凝管的示意圖。
當然,讓琉璃工匠燒製出這玩意兒,又耗費了不少功夫和銀錢。
有了更具體、更明確的指點,莊園裡的試驗再次啟動。
這一回,怪事發生了。
當一塊用新模具壓制出來、顏色呈現淡淡乳白、並且散發出清新花香的硬塊被小心翼翼取出時,所有人都呼啦一下圍了攏來。
管事的手還有些抖,他小心翼翼地沾了點水,在那塊東西上輕輕搓了幾下。
奇了!
一層細密綿軟的白沫子,從他指間湧了出來!
“出沫子了!老天爺,真出沫子了!”
旁邊的工匠嗓子都喊啞了,激動得直跺腳。
管事用沾滿泡沫的手搓洗,再用水一衝。
手背上的油膩汙垢,乾乾淨淨,一點不剩。
面板摸上去清清爽爽,還帶著一股子清淡好聞的花香。
“神了!這真是神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