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外的陽光耀眼,李承乾走出殿門,眯眼望向天空。那道被父皇開啟的縫隙,雖小,卻足以讓光線穿透。試點,三年,登州、揚州。這並非他理想中的雷霆萬鈞,卻是一個足以撬動天下的支點。他知道,這意味著他不能失敗,也沒有資格失敗。
訊息傳開,長安城表面平靜,暗地裡卻波濤洶湧。對於大多數官員來說,太子能在朝堂上舌戰群儒,並最終獲得陛下首肯進行試點,已是不可思議的逆襲。這是繼扳倒魏王后,太子展現出的又一次強勁勢頭。
然而,有人歡喜,有人憂。
清河崔氏的族老,博陵崔氏的禮部侍郎,范陽盧氏的家主……這些盤踞大唐根基數百年計程車族門閥,此刻正聚集在城南一處僻靜的別院。院內假山流水,曲徑通幽,氣氛卻如同冰窖。
“豈有此理!”博陵崔氏那位禮部侍郎一拍桌子,茶盞跳起。
“太子竟敢公然鼓吹興工商,還說什麼反哺農桑!這簡直是顛倒黑白,混淆視聽!”
另一位范陽盧氏的官員陰沉著臉附和道:“是啊,更可慮的是,陛下竟然允他在登州、揚州試點!登州乃是海路要衝,揚州更是江南漕運中心,富庶之地!一旦讓他將那勞什子奇技淫巧鋪開,用那些銅臭之物聚斂財富,我等百年之基,豈不危矣?”
清河崔氏的族老,鬚髮皆白,眼神如鷹。他沒有發怒,只是緩緩開口:“太子此舉,遠非僅僅為了錢財。他要動的,是士農工商的根本秩序。他要提拔寒門,重用商賈,打破我等對仕途、土地、甚至於天下的壟斷。”
此言一出,眾人皆凜。錢財損失還在其次,若是根基被挖,那才是滅頂之災。
“絕不能讓他得逞!”有人咬牙切齒。
有人憂心忡忡道:“如何阻止?陛下既然已經下旨,明面上反駁已難。”
崔氏族老眼中閃過寒光道:“暗中阻撓!陛下只允他試點,並未給他調動地方官吏的便宜行事之權。登州、揚州雖是試點之地,但州府官員、縣令、乃至各處稅卡、驛站,依然是我等門生故吏居多!”
“蘇家不是太子的錢袋子嗎?”崔氏族老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木桌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聲響,“那就從蘇家先動一動!他家的商隊,天南海北地跑,這路上,手腳還能不方便?”
他這話音剛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接了茬。
盧氏家主眯縫著眼,聲音壓得極低:“不錯!太子不是要提拔什麼寒門才俊?哼,吏部那邊,地方舉薦的名額,咱們的人稍微使點絆子,讓他舉薦上來的人,連個門檻都摸不著!京城裡也別閒著,那些個御史言官,也該動動筆桿子了,就說蘇家的東西傷風敗俗,太子嘛,重利輕義,搜刮民脂民膏!”
“對對對!”另一人撫掌,“各地稅卡,查驗貨物時,多盤桓幾日,理由嘛,隨便找!什麼規格不對,什麼夾帶私貨,總能尋到由頭。再有那些給蘇家供貨的,放出些風聲去,說蘇家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看誰還敢跟他們做買賣!”
“還可以更直接些,”一個聲音陰惻惻地補充,“比如,讓他們運貨的船,不小心走水了,或者遇上幾個不開眼的‘水匪’,丟些貨物,也是常有的事。”
一時間,別院內,各種陰損的計策紛至沓來,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而冰冷。這些平日裡道貌岸然的世家代表,此刻撕下了偽裝,露出了猙獰的爪牙,迅速結成了一張無形的網,預備撒向大唐的每一個角落。
與此同時,數百里外的蘇家莊園內,氣氛卻截然不同。
李乾的書房裡,常勝垂手立著,面色有些凝重,手中捏著幾封剛剛送達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