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這是要掀桌子了!”
蘇亶喉嚨裡擠出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那張薄紙,在他指間已揉搓得不成形狀,幾乎要碎裂開來。
他再也坐不住了。
豁然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響。
燈火搖曳,將他臉上每一道溝壑都照得忽明忽暗,更添了幾分猙獰。
他猛地停在案前,親自抓過墨錠,在硯臺裡急促地旋磨。
濃黑的墨汁很快被筆鋒貪婪地吸吮。
魏王府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蘇家這批貨的隱秘來路、確切分量,還有那條千迴百轉、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運送路線——
所有的一切,都從筆尖傾瀉而出,字字句句,砸在紙上。
寫完,他將信紙胡亂一卷,幾乎是戳進了跟了他多年的心腹懷裡。
“最快的馬!”他的手抖得厲害,聲音也變了調,“挑府裡跑得最利索的,給我抄小道,天亮之前,這東西必須送到太子爺手上!”
心腹接過信,手也有些不穩,只重重點了下頭。
“耽擱了,”蘇亶喘著粗氣,眼底佈滿血絲,“你我,蘇家上下,都得給魏王那條瘋狗陪葬!”
話音未落,他已旋風般衝向門外,夜風灌入,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人呢!都給老子滾出來!”
庭院中,蘇家秘藏的護衛隊迅速集結,個個面色冷峻,身上帶著久不見光的陰沉。
這些人,是蘇家傾盡家財、用人命餵養出來的兇獸,平日裡藏得嚴實,就等這一刻。
蘇亶站在他們面前,胸膛劇烈起伏。
“都豎起耳朵聽著!”他聲音嘶啞,卻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
“這趟去揚州的貨,是咱們蘇家的老命!更是東宮的血脈根基!”
“這一趟,就是把腦袋從脖腔子裡摘下來,攥在自己手裡耍!”
“都給老子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人,可以豁出去填!貨,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一片沉悶壓抑的低吼,從那些護衛的胸腔中迸發,像是困獸的咆哮,夜風都似乎為之一滯。
空氣繃得能勒死人。
蘇亶心頭那股子寒氣,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他又從府裡各處蒐羅了些家丁護院,連庫房裡那些蒙著厚厚灰塵、平日裡瞧都懶得瞧一眼的兵器,也顧不得保養,一股腦兒翻出來,分發下去。
李泰那小子,真敢下這種死手,派來的絕不會是些蝦兵蟹將。
恐怕是餓紅了眼的狼王,帶著一群同樣嗜血的狼崽子。
蘇家這點家底……
李乾坐在輪椅上,身形陷在陰影裡。
常勝弓著腰,把蘇家的急信遞了上去。
“殿下,蘇侍郎急報,魏王府的人在摸蘇家商隊的底,怕是要對那批貨下手。”常勝的聲音壓得很低。
李乾接過信紙,一行行飛快掃過。
看完,他沒有笑,只是唇線繃得極緊。
“李泰這是急眼了。想斷了蘇家的根,來困死孤?”
信紙被他隨手撂在案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發出輕微的叩擊聲。
“九龍坡……”他吐出三個字,聲音輕得像自語。
常勝一怔:“殿下的意思是,魏王會選在九龍坡動手?”
“八九不離十。”李乾抬了抬下巴。
“李泰手裡能拿得出手的,不就劍道館那些見不得光的私兵?他們辦事,自然要挑地勢複雜的地方,避開官府的眼線。九龍坡,夠偏,也夠險。”
“那殿下,咱們是不是得給蘇家派些人過去?”常勝請示。
“援,自然是要援的。”李乾的語調聽不出情緒。
“不過,不是去護衛。”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兩個字:“伏擊。”
常勝心頭猛地一跳,瞬間明白了:“殿下這是要……請君入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