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劉仁軌到任揚州長史的頭一天就聽膩了。
此地水路四通八達,也養肥了無數水上幫派,更有與私鹽販子勾結的地方豪強。他們霸著水道,勒索商旅,是新政推行路上明晃晃的攔路虎。
劉仁軌性子剛猛,一到任就大刀闊斧整頓漕運,狠打水匪鹽梟。
可揚州的水,確實深。本地官紳的抵制,像張看不見的網,把他捆得結結實實。
甚至有同僚陰陽怪氣:“劉長史,揚州這碗飯,不好端啊,別一不留神,把自己摺進去了。”
李承乾一行人輕車簡從,剛到揚州城外運河碼頭,就撞上了一出大戲。
運河一處要緊河段,幾十個穿公服的衙役,被上百個手持棍棒、滿臉橫肉的家丁打手圍在中間。
家丁們人多勢眾,官府的人被逼得連連後退,叫罵聲、棍棒聲、慘叫聲亂成一鍋粥。
包圍圈裡,一個穿官服、罩著輕甲的官員,手持橫刀,正指揮手下死扛,正是劉仁軌。
他額角見了紅,神色卻不見半分退縮。
“顧家好大的膽子!私設關卡,阻撓漕運,還敢聚眾衝擊官府,想造反嗎?!”劉仁軌吼得嗓子都啞了。
對面一個肥頭大耳的管事,抹了把油汗,囂張得很:“劉大人,我家老爺說了,這稅卡是顧家祖上傳下的規矩!你斷我們財路,就是跟整個揚州過不去!兄弟們,給老子狠狠地打!天塌了,有我家老爺頂著!”
“反了!反了!”劉仁軌氣得發抖,就要親自上陣。
“好熱鬧。揚州民風如此淳樸,連官府都敢圍攻,本宮今日算是長見識了。”一個聲音慢悠悠地從外圍傳來,帶著幾分看戲的腔調。
眾人循聲望去,幾艘不起眼的客船不知何時靠了岸。
為首那人,一身青色常服,手裡拄著根烏木柺杖,正是李承乾。
他身後,常勝像座山似的杵著,冷冰冰地一掃那些顧家家丁,讓他們囂張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再往後,幾十名東宮衛士,雖沒披甲,但那股子從死人堆裡磨出來的煞氣,讓場面瞬間安靜不少。
劉仁軌看見李承乾,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也顧不上行禮,急聲道:“殿下!您……您怎麼來了?這顧家……”
李承乾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看向那個顧家管事,語氣平淡:“你是顧家的管事?你家老爺是哪位?讓他出來,跟本宮說話。”
那管事見對方派頭不小,心裡有些打鼓,但仗著顧家在揚州的勢力,還是梗著脖子:“你算哪根蔥?也敢管我顧家的閒事?”
常勝猛地往前一步,聲音跟打雷似的:“放肆!太子殿下在此,爾等還不跪下領罪!”
“太子殿下?!”
這話一出,比剛才的打鬥還驚人。
顧家那些平日橫行霸道的家丁,聽到“太子”兩個字,不少人腿當時就軟了。
那肥胖管事更是面如土色,“噗通”一聲跪倒,磕頭如搗蒜:“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太子殿下駕臨,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李承乾看都沒看他,只對常勝吩咐:“衝撞官府,聚眾施暴,與謀逆無異。為首的拿下,有反抗的,格殺勿論。”
“喏!”常勝應聲,手臂一揮。
數十名東宮衛士餓虎撲食般衝進人群,一個照面,就把那些還在發愣的顧家家丁衝散了。
顧家平日裡所謂的精銳,在這些見過血的衛士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轉瞬之間,所有鬧事者盡數被捆了個結結實實,方才還不可一世的顧家管事,此刻已癱軟如一灘爛泥。
李承乾緩步走到劉仁軌面前,伸手扶起他正要行禮的手,溫和地說道:“劉卿,讓你受累了。這點小風浪,倒是讓你受驚不小。”
劉仁軌臉上血汙未乾,苦笑道:“讓殿下見笑了。這顧家在揚州一手遮天,今日若非殿下神兵天降,臣恐怕難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