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節先開了口道:“太子殿下行事,諸位也看到了,雷厲風行,不留情面。”
“他那套所謂的新政,說是富國強民,我看是與士族為敵,與我等舊勳為難!長此以往,這大唐,怕是要改了姓氏!”
侯君集並不說話,旁側幾位舊日功臣也不說話,廳內一時沉寂。
蘇家聚斂財富的手段,確實讓他們眼紅,也讓他們忌憚。
李元昌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率先說道:“趙兄此言,過了。太子殿下畢竟是儲君,聖眷正隆。我等身為宗室臣子,自當恪守本分。”
他嘴上這般說著,神情裡卻沒有半分敬畏。
趙節冷哼一聲道:“恪守本分?漢王殿下,魏王是如何倒的,您忘了?這東宮之位,就真的穩如泰山了?“
”太子得罪了士族,又急於推行新政,根基未穩,我看,正是主少國疑,人心思動之時!”
這話一落,幾位舊勳交換了個眼神。
李元昌端起酒杯道:“諸位皆是國之柱石,本王忝為宗室,自當為江山社稷分憂。“
”太子年輕,銳意進取是好,但也需老成持重之人輔佐匡正。若朝局不穩,地方生亂,軍心浮動,那才是真正動搖國本。”
他頓了頓道:“本王在宗室之中尚有些薄面,與軍中幾位宿將也常有往來。若真到了不得不為之時,為保大唐萬世太平,總得有人站出來。”
侯君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漢王殿下心懷社稷,令人欽佩,只是此事體大,牽一髮而動全身,還需從長計議。”
他態度謹慎,沒有立刻應承,卻也沒有直接回絕。
杜荷有些按捺不住:“陳國公所言甚是,但時機稍縱即逝,我等確需早做準備。”
眾人復又低聲計議起來。
夜濃露重,秘會方散。
李元昌親自送侯君集至府門,二人又低語數句。
漢王府外,百步開外,一條暗巷。
一道僕役打扮的身影,倏忽沒入更深的黑暗。
七拐八繞,那身影閃進一處尋常民宅。
不多時,撲稜稜一聲輕響,一隻信鴿振翅,疾速射入沉沉夜幕。
東宮,書房內。
李承乾端坐輪椅,一張小紙條被他開啟。
他念出紙上名姓。
“漢王李元昌、趙節、杜荷,還有…侯君集。”
片刻的靜默後
“呵,都等不及了。”
“魏王一去,非但未能壓服他們,反倒叫某些人壓抑許久的心思,都浮了頭。”
常勝垂手立在一旁,空氣中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殿下,李元昌在宗室裡說話向來有些分量。”
“趙節此人,慣會搬弄是非,上躥下跳,恨不得長安日日不得安寧。”
“至於侯君集…”常勝頓了頓,“他手上,還握著兵。”
“一旦被那夥人說動,恐怕…”
李承乾將紙條湊近燭火。
火苗舔舐著紙張邊緣,很快將其吞噬,化作一縷青煙,幾點飛灰。
“侯君集是個聰明人。”
“也是個貪心的人。”
“他現在搖擺,不過是在掂量價碼罷了。”
李承乾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輪椅扶手,發出規律的輕響。
“不過,宗室的力量,確實不能小看。”
“他們若是真連成一片,再勾結上幾個對本宮不滿的舊臣,確實會生出不少事端。”
“殿下,是否要先敲打一番?”常勝請示。
李承乾搖了搖頭。
“不急。”
“眼下動他們,名不正言不順,反倒容易讓他們察覺,還會讓父皇覺得本宮連自家族親都容不下。”
“讓他們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