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表哥”二字,辛兮瑤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將臉埋得更深了。
前廳書房。
祁懷鶴與辛久薇對坐。
辛久薇親自為祁懷鶴斟了杯茶,真誠地道謝:“今日之事,若非表哥及時出現,雷霆手段,姐姐她……後果不堪設想。久薇代姐姐,謝過表哥大恩。”她起身,鄭重一禮。
祁懷鶴連忙虛扶:“表妹不必如此,一家人,何須言謝。瑤表妹受此大辱,懷鶴未能早些察覺,已是失職。”
他眉頭微鎖,眼中帶著深深的困惑,“只是……表妹,瑤表妹她……似乎對我成見極深?方才在園中,她……”
他回想起辛兮瑤那句帶著哭腔的“多謝”和始終不肯抬起的頭,以及此刻避而不見的態度,心中像堵了一團棉花。
辛久薇看著祁懷鶴真誠困惑的眼神,心中暗歎。姐姐的心結,終究需要她自己解開,旁人無法代勞。
她斟酌著開口:“表哥多心了。姐姐性子要強,今日受了天大委屈,一時難以平復,並非針對表哥。況且……”
她頓了頓,決定點到為止,“幼時在勻城,姐姐待我極好,或許是覺得……我受了些委屈吧。”
她沒有明說祁家當年的冷待,但話中之意,祁懷鶴何等聰明,瞬間便捕捉到了關鍵!
他猛地想起辛兮瑤在辛府前廳第一次見他時的冰冷眼神,想起她匆匆離去的決絕背影,再聯想到辛久薇那句“幼時在勻城,姐姐待我極好,或許是覺得……我受了些委屈吧”……一個模糊而震撼的念頭瞬間擊中了他!
難道……瑤表妹這些年對自己的冷淡和敵意,竟是因為……她認為祁家當年虧待了久薇表妹?她是在……替妹妹抱不平?所以連帶著遷怒於他,甚至整個祁家?
這個認知讓祁懷鶴心中翻江倒海!震驚、錯愕、恍然、愧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原來那冰冷的表象下,藏著的是一顆如此熾熱護短的心!她竟是為了保護妹妹,而將自己隔絕在外整整五年!
“原來……竟是因為這個?”祁懷鶴喃喃低語,眼神複雜地看向辛久薇,“是我疏忽了……竟從未察覺瑤表妹的心思。”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心頭,他想立刻去見辛兮瑤,想告訴她,祁家早已不同往日,祖父對兩位表妹也多有掛念……更想告訴她,她的這份護妹之心,讓他動容,也讓他心疼。
辛久薇看著祁懷鶴變幻的神色,知道他已想通了關竅,便不再多言,轉回正題:“表哥,勻城田莊之事,我和姐姐會去。姐姐現在情緒不穩,待她平復些,我會與她商議行程。”
祁懷鶴壓下心頭的波瀾,正色點頭:“好。此事宜早不宜遲。錢貴此人膽大妄為,恐生變故。表妹們定下行程,告知於我,祁家會派人沿途護衛,確保安全。”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今日詩會之事,讓他對潁州某些人的下作手段有了更深的警惕。
夜深人靜。
辛兮瑤依舊蜷縮在軟榻上,毫無睡意。
白日裡驚心動魄的一幕幕依舊在腦海中翻騰。混亂中,袖袋裡那枚讓她蒙受不白之冤的假玉佩,不知何時滑落出來,掉在榻邊的地毯上。
她怔怔地看著那枚在月光下泛著冰冷光澤的玉佩,又想起祁懷鶴那雙深邃的眼眸,心中一片煩亂。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將那枚代表屈辱的玉佩扔得遠遠的,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玉質時,卻頓住了。
鬼使神差地,她將那枚玉佩緊緊攥在了手心,彷彿想用盡全身力氣將其捏碎,又彷彿……在抓住什麼別的東西。
辛府書房,燭火搖曳。
辛久薇送走祁懷鶴,獨自坐在書案後,揉著發脹的額角。詩會的風波雖已平息,但姐姐的心結、勻城之行、以及潛藏在暗處如毒蛇般的祁淮予,都讓她心頭沉甸甸的。
“小姐。”辛葵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口,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凝重。
辛久薇精神一振:“有訊息了?”她敏銳地察覺到辛葵語氣中的不同尋常。
“是!重大發現!”辛葵快步走進,反手關好房門,壓低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發顫,“我們的人按小姐吩咐,死盯黑風山腳那片區域,尤其是那個廢棄的小鐵礦洞!蹲守了七天七夜,終於抓到狐狸尾巴了!”
她湊近書案,語速極快:“就在兩個時辰前,天剛擦黑,一輛沒有標識、看起來像是運雜物的破舊驢車,鬼鬼祟祟地繞到礦洞後山一處極其隱蔽的山坳裡停下!趕車的是個生面孔,身手很利落。他卸下了幾個鼓鼓囊囊的麻袋,扛著就鑽進了礦洞旁邊一個被藤蔓半掩著的小洞口!那洞口極其隱蔽,若非我們的人一直用千里鏡盯著,根本發現不了!”
辛久薇眼中精光爆射:“麻袋裡是什麼?看清了嗎?”
“距離太遠,看不清具體。但從那人扛著的姿勢和麻袋墜落的形狀看,像是……米糧!還有幾個小點的包袱,像是藥材!”辛葵肯定道,“而且,那人進去大概一炷香時間就出來了,出來時麻袋空了!他駕車離開後,我們的人冒險摸到那山坳附近檢視,發現了清晰的腳印和車轍印,還有……這個!”
辛葵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東西,一層層開啟——赫然是半枚沾滿泥汙、被踩得有些變形的玉扳指!那玉質溫潤,即使在汙損下也難掩其質地。辛葵將扳指內側對著燭光:“小姐您看!”
辛久薇湊近,藉著跳躍的燭火,清晰地看到扳指內側,刻著一個極其細微、幾乎難以辨認、卻無比熟悉的篆體字——“祁”!
“祁淮予!”辛久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瀰漫整個書房!她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凜冽,如同出鞘的利劍!前世,祁淮予功成名就後,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塊好玉,親手畫了圖樣,讓玉匠做了這枚扳指,內側就刻著他的姓氏,視為心愛之物,常戴於拇指!這半枚扳指,如同最確鑿的鐵證!
“是他!果然是他藏在那裡!”辛久薇緊握著那半枚扳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冰涼的觸感如同祁淮予陰毒的目光,“好!很好!終於找到你這隻陰溝裡的老鼠了!”
“小姐,我們怎麼辦?要不要立刻帶人……”辛葵眼中寒光一閃,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辛久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狂喜過後是極致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