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六殿下?”
一個穿著玫紅縷金襖裙、眉眼帶著幾分張揚的少女——李氏之女李蓉——首先開口,語氣帶著誇張的驚訝,“不知辛姑娘是太醫世家出身,還是哪位杏林聖手的傳人?竟有如此妙手回春的本事?我們竟從未聽聞。”
她上下打量著辛久薇一身素雅的月白襖裙,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輕蔑。
“李妹妹說笑了。”趙明微立刻笑著打圓場,語氣卻隱隱帶著引導,“辛姑娘是六殿下在勻城時的故交,情分不同尋常。照料殿下,自然是盡心竭力,以情動人。這醫術嘛…想必也是殿下福澤深厚,自有天佑。”
她這話,看似解圍,實則將辛久薇的“功勞”歸於虛無縹緲的“情分”和“天佑”,更坐實了她身份不明、手段不明的曖昧。
周圍頓時響起幾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和竊竊私語。
“勻城?那地方…聽說民風粗獷得很。”另一位穿著翠綠撒花襖子的閨秀掩口輕笑,眼神瞟過辛久薇,“辛姑娘能入六殿下青眼,想必是才情不凡了?今日嘉和公主設詩會,不如讓我等也開開眼界?”
矛頭直指辛久薇,氣氛瞬間微妙起來。嘉和公主一身明黃宮裝,高坐於暖亭主位,正慢條斯理地品著茶,冷眼旁觀,嘴角噙著一絲看好戲的弧度,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顯然,這是她默許的下馬威。
辛久薇神色平靜無波,彷彿那些刺人的目光和話語只是拂面的微風。她微微抬眸,目光掠過眼前一張張或譏誚或好奇的臉,最後落在那株開得最盛的硃砂梅上,聲音清越平靜:“諸位姑娘謬讚。久薇粗鄙,不敢言才情。照料殿下,是盡本分,不敢居功。至於勻城…山明水秀,民風淳樸,自有其動人之處。”她不卑不亢,既未動怒,也未露怯,四兩撥千斤地將刁難推了回去。
“本分?”李蓉嗤笑一聲,顯然不滿意她的避重就輕,“這‘本分’二字,說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不知辛姑娘這‘本分’,是如何盡的?日夜守候?還是…另有玄機?”她刻意拖長了語調,引得周圍竊笑聲更大。
辛久薇眸光微冷,正欲開口,一個清泠沉靜的聲音卻先她一步響起:
“李姑娘此言差矣。”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暖亭角落,一位身著素青襖裙的年輕女子站起身。她容顏清麗,眉宇間卻籠著一層淡淡的憂色,氣質沉靜如深潭,正是御史徐謙之女,徐靜姝。
“照料病患,盡心竭力,便是本分。辛姑娘遠道而來,不辭辛勞,其心可鑑。至於如何照料,乃私密之事,豈容我等妄加揣測?”徐靜姝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氣,“公主殿下設此詩會,是為賞梅聯句,共敘雅興,而非議論他人私事。李姑娘若對辛姑娘好奇,不如待詩會之後,再私下請教?”
李蓉被徐靜姝一番話噎得臉色漲紅,想要反駁,卻被徐靜姝平靜卻銳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趙明微臉上的溫婉笑容也僵了一瞬,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陰霾。
嘉和公主放下茶盞,輕輕撫掌,打破了短暫的僵局:“好了好了,徐姐姐說得是。今日是賞梅的好日子,莫要因口舌之爭壞了興致。”她目光轉向辛久薇,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既然辛姑娘也來了,不如就依方才所言,以梅為題,接本宮一首詩如何?也讓本宮見識見識,能讓六哥另眼相看的‘才情’。”
她話音一落,便有侍女捧上筆墨紙硯。嘉和公主略一沉吟,提筆寫下:
“玉骨冰肌傲雪開,幽香暗渡冷亭臺。
孤標豈肯群芳伍,”
這詩前兩句還算工整,第三句“孤標豈肯群芳伍”卻已顯出刻意刁難之意,將梅花孤高不群的姿態推向極致,尾句極難承接,既要延續其孤傲,又不能落俗套,更需在立意上壓過公主一頭,否則便是自取其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辛久薇身上,等著看她如何應對這幾乎無解的難題。李蓉等人眼中更是充滿了幸災樂禍。
辛久薇看著那紙上的詩句,神色依舊平靜。她緩步走到案前,並未立刻提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株在寒風中傲然挺立的硃砂梅。片刻後,她執起紫毫,蘸飽濃墨,筆走龍蛇,清冷的聲音隨著筆鋒流淌而出:
“玉骨冰肌傲雪開,幽香暗渡冷亭臺。
孤標豈肯群芳伍,
自有清魂映日來!
最後一筆落下,力透紙背!滿園寂靜!
“自有清魂映日來!”
這七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眾人心頭!
前句寫梅之形與香,承接公主的“孤標”,卻筆鋒一轉,不寫其如何孤傲避世,而是直指其內在精神——清魂!
它無需刻意標榜孤高,其冰清玉潔的魂魄,自能輝映日月,傲視群芳!意境瞬間拔高,格調超然脫俗!更妙的是,“映日”二字,一掃前句“冷亭臺”的孤寂清寒,帶來一種光明坦蕩、生機勃勃的力量感!
這已不僅僅是才思敏捷,更是胸襟氣魄的碾壓!
嘉和公主臉上的從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被當眾壓制的慍怒。李蓉等人更是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趙明微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垂下眼簾,掩飾住那份深深的忌憚。
徐靜姝看著辛久薇挺直的背影和那力透紙背的詩句,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讚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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