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久薇放下筆,神色淡然,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微微頷首:“久薇獻醜,公主殿下見笑了。”
就在這時,辛久薇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暖亭連線外廊的月洞門處。
一個穿著深藍色管事服、看似在指揮侍女添炭的中年男子,正側身與一名小廝低語。他抬起手,似乎是拍了拍小廝的肩膀。就在他抬手的瞬間,袖口內側,一個極其微小、形似狐狸的暗紋標記,在透過窗欞的冬日陽光下,極其清晰地一閃而過!
辛久薇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瞳孔瞬間收縮!
祁淮予!血鷂!
這標記再次出現,而且是在嘉和公主的梅園!這意味著什麼?二皇子蕭灼對這座梅園的掌控,或者說,祁淮予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公主身邊?
寒意,比園中的冰雪更甚,悄然爬上辛久薇的脊背。這看似風雅的賞梅詩會,瞬間變成了龍潭虎穴!
“辛姑娘好詩才!真是令人大開眼界!”趙明微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誇張的讚歎,打破了亭內詭異的寂靜,也將眾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公主殿下,您說是不是?”
嘉和公主勉強壓下心中的不快,擠出一絲笑容:“嗯…尚可。”她顯然不願再多談此事,轉而道,“開席吧。諸位入座,嚐嚐本宮這梅園特釀的梅花釀。”
詩會的氣氛在推杯換盞中重新變得“熱鬧”起來,只是這份熱鬧下,暗流更加洶湧。辛久薇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或真或假的恭維,或明或暗的試探,紛至沓來。她應對得滴水不漏,心思卻早已飛到了那個血鷂標記和其背後隱藏的巨大陰謀上。
宴席過半,徐靜姝尋了個機會,悄然走到辛久薇身邊,藉著斟酒的姿勢,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辛姑娘,鋒芒太露,易折。這京城…水太深。方才那位管事…姓錢,是公主府的老人了。”她點到即止,眼中帶著善意的提醒。
辛久薇心中微凜,看向徐靜姝,低聲道:“多謝徐姑娘提點。”這位清流御史之女,似乎並非表面那般沉默寡言。
離開梅園時,天色已近黃昏。殘陽如血,將梅樹枝幹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射在覆雪的地面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辛久薇坐在回王府的馬車上,閉目養神。梅園的詩才顯露,血鷂標記的再現,徐靜姝的提醒…今日種種,如同走馬燈般在她腦中迴旋。
京城的水,果然深不可測。而蕭珣,仍在“病榻”之上,氣息奄奄。她彷彿獨自站在一片巨大的、隨時可能塌陷的薄冰之上,四周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和潛伏的惡獸。
回到王府那僻靜的院落,主屋依舊門窗緊閉,藥味濃重。柳鴉迎上來,低聲道:“姑娘回來了。殿下…今日還是老樣子。”
辛久薇點點頭,目光投向那緊閉的房門,疲憊的眼底深處,是比這京城的暮色更深的凝重和決絕。她需要更快的速度,更清晰的線索。祁淮予…還有那個錢管事…必須儘快查清!
梅園歸來後,辛久薇的心境如同蒙上了一層寒霜。
嘉和公主府管事錢某袖口那一閃而逝的血鷂標記,如同毒蛇的信子,時刻提醒著她祁淮予那條毒蛇與二皇子蕭灼勢力的深度勾結,以及其觸角延伸之廣。王府的“庇護”之下,看似安全,實則步步驚心。
她不再滿足於被動等待辛葵的訊息。利用徐靜姝暗中傳遞的清流訊息網碎片(徐父雖處境艱難,但舊日門生故吏尚在),結合辛葵自身在京城經營多年的暗樁,辛久薇將追查的矛頭,精準地指向了那個在梅園露過面的錢管事。
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辛久薇冷靜的頭腦一一串聯。錢管事近月來頻繁出入城西幾家不起眼的當鋪和藥鋪,行蹤詭秘。其中一家名為“濟世堂”的藥鋪,看似普通,賬目卻有幾處難以解釋的微小虧空。更耐人尋味的是,辛葵手下一個擅長追蹤的暗樁回報,三日前深夜,錢管事曾獨自一人,驅車前往城郊一處香火冷清的寺廟——寒潭寺。
寒潭寺?
辛久薇立刻想起辛葵之前提過,追蹤那個袖口有血鷂標記的隨從時,模糊的線索也曾指向寒潭寺附近!難道那裡是祁淮予或其同夥的一個秘密聯絡點?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辛久薇當機立斷,必須親自去寒潭寺探查一番!她以“為殿下尋訪古寺高僧祈福”為名,向柳鴉報備。柳鴉雖面露憂色,言及城外不太平,但見辛久薇態度堅決,又搬出為殿下祈福的名頭,只得應允,只是反覆叮囑多加小心,並執意安排了兩名王府身手不錯的護衛“隨行保護”。辛久薇心知這是監視,但此刻也顧不得了。
翌日清晨,天色陰沉,寒風料峭。辛久薇只帶了辛葵,在兩名王府護衛的“護送”下,乘坐一輛不起眼的青呢馬車,駛向城郊寒潭寺。
寒潭寺坐落在京郊西山一處背陰的山坳裡,遠離官道,位置偏僻。寺廟規模不大,年久失修,紅牆斑駁,殿宇破敗。寺門前的石階覆著厚厚的枯葉和青苔,香爐冰冷,香灰早已被風吹散,只有幾縷殘存的香燭氣息混合著陳腐的黴味,在清冷的空氣中飄蕩。寺內古木參天,枝椏虯結,更添幾分陰森寂寥。偶有幾個形容枯槁的老僧在庭院中慢吞吞地掃著落葉,對來客漠不關心。
辛久薇一行人踏入寺門,一股陰冷潮溼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辛葵則默契地落後半步,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那兩名王府護衛,一個守在寺門口,一個看似隨意地跟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施主是來上香還是祈福?”一個面容愁苦、穿著打滿補丁僧袍的老僧慢悠悠迎上來,聲音有氣無力。
“聽聞貴寺清淨,特來為家中病人祈福,順便添些香油。”辛久薇遞過一小錠銀子,語氣平和。
老僧渾濁的眼睛亮了亮,接過銀子,態度稍微熱絡了些:“阿彌陀佛,施主善心。大殿請,老衲去取功德簿。”說罷轉身蹣跚離去。
辛久薇給了辛葵一個眼色。辛葵會意,假意四處觀看寺中景緻,身形卻悄然向寺廟後院方向移動。辛久薇則緩步走向正殿。
大殿內光線昏暗,佛像金漆剝落,供桌蒙塵。只有長明燈一點如豆的微光,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
(高亮:文中詩句等都為百度後化用,非我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