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將熬好的藥放下就出去了,臨走還不忘帶上門。
待藥放涼些,朝寧將殷暮宸扶起來後背墊高,讓他半躺在床上。
端起藥碗,黑漆漆的藥汁順著湯匙流進嘴裡,壓住舌根,幫助他嚥下去。
眼見半碗藥快見底,朝寧自嘲一笑。
想她大楚堂堂一個嫡公主,居然在給敵國質子喂藥。傳出去,簡直被笑掉大牙。
可是為了楚國,那能怎麼辦呢?他不能殺,只能感化了。
“咳咳……”
殷暮宸睜開眼,朝寧猝不及防對上他琥珀色的眼眸。
朝寧尷尬的笑笑,“既然醒了,那你自己喝吧,還有半碗,我去端來。”
他掀了掀淡色的唇,“公主殿下,我只是個棄子。”
朝寧腳步一頓,轉過身,“然後呢?”
“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處。”
朝寧目光依舊坦蕩。
“好處我要不起,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得到壞處。”
不想在他身上得到壞處?
殷暮宸不解。
從長寧宮醒來看到她為他塗藥膏,他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朝寧,到底在他身上圖什麼?
他當然不會傻到以為,她愛上他了,她雖然對他細心照料,但那眼睛裡,沒有愛。
她甚至認不出他。
所以,為什麼突然對他好?他明明無利可圖。
做質子的皇子只有兩種,不受寵的,和年紀尚小的。
正好他兩者都佔了,他是殷國當今皇帝第六子,殷國皇帝總共有七個兒子,除了夭折的二皇子,不爭的七皇弟,他上面還有四個對皇位虎視眈眈的哥哥,當初父皇選他做質子,也是因為他年紀不大,母妃又無勢,父皇對他也最不在意。
母妃跪在長明宮外哭腫了雙眼,也無法改變父皇的決定。
於是,年僅九歲的他,便踏上了前往異國的旅途。
殷國距楚國路途遙遠,使團從秋天出發,沒走多遠,就趕上冬天,北地風雪連天,車馬困頓,他又生了場重病,等到了大楚,已經是第二年的秋天了。
馬車走了近一年才將他送到楚國。
他在歸離宮裡度過了十歲生辰。
偌大的歸離宮裡,他的哭聲在迴盪。
他每哭一聲,歸離宮斑駁的宮牆就回應他一聲。
彷彿在嘲笑他的弱小,可憐。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流過眼淚。
朝寧端著半碗藥汁回來。
看到殷暮宸半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著窗外那棵枯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朝寧走過去,掃了一眼窗外,那裡除了一棵光禿禿的老樹,其他什麼也沒有。
一想到,他竟在這裡住了八年,朝寧不禁有些動容,再正常的人也會憋瘋吧!難怪後來他會變得那麼陰鷙,喜怒無常。
“你現在什麼也不要想,好好養身體,太醫院的劉太醫每天都會過來為你診脈,你一定要配合治療,一定能治好的。”
殷暮宸靜靜地望著朝寧。
“我這副殘軀,多活一天都是煎熬,恐怕到時候會讓公主殿下失望了。”
“你才十八歲。”
朝寧望著他的眼睛,“大千世界,氣象萬千,你不想出去看看嗎?”
“我還出的去嗎?”殷暮宸的眸子彷彿沉寂萬年的荒山,裡面除了荒涼寂寥,什麼也沒有。
朝寧目光灼灼,“你早晚要歸國,不管將來走上哪一條路,你都該為自己選擇一次,而不是隨波逐流,甘心受命運的擺佈。”
殷暮沉攸的抬眸,他那雙黯淡許久的眸子裡似乎終於有了一抹亮光。
朝寧知道,他是聽進去了。
“睡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朝寧走出寢宮,路過書房的時候,目光一頓,掛在書房牆壁上的一副書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輕輕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