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第一個從那鋪天蓋地的血腥幻境中徹底掙了出來。
剛才那遮蔽天日的血紅漩渦彷彿還在他眼前狂舞,如同烙印般刻在視網膜上。但他神識終究堅韌遠勝旁人,一聲“破”字厲喝如雷霆灌入耳膜,將他殘存的混沌震得四分五裂。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腥甜得發膩的香氣依舊濃郁如舊血潭子,但他胸中那股劍修的銳氣已然重新凝聚!身體本能地繃緊,如同滿弓的弦,右手劍訣已然捻定,指間劍氣森然吞吐欲出!
然而,視線所及,卻只看到一片混亂的虛空。預想中的襲擊來自何方?想象中的強敵又在何處?
那花海,竟在剛才那一陣驚天動地的幻象之後,詭異地再次陷入了某種沉靜。只剩下幾片被捲起又無力飄零的殘花緩緩落向地面。
人呢?!他的目光凌厲如刀,瞬間掃過周遭。
柳長生搖搖晃晃地站穩,臉色蒼白如金紙,額角全是密密的冷汗,眼神中還殘留著驚悸茫然,那是幻境強行撕裂後遺留的眩暈混亂;夢浮生狠狠地甩著頭,動作粗魯得像要甩掉黏在耳朵裡的惱人蒼蠅,他使勁揉著發酸的眼眶,試圖驅散方才那些市儈面孔的餘孽;雲燼更是直接“噗通”一下單膝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抱著頭,蜷縮的背脊劇烈起伏,壓抑的喘息聲沉重得如同拉風箱。
還有……白若璃!她不知何時已經緊咬下唇到沁出了血絲,那絲血跡在她的唇上凝成一點刺眼的硃砂。她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正死死盯著沈昭寧剛才站立的位置,眼神裡凝聚著一團狂亂的風暴。她像是要辨認什麼,又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採兒?!採兒師妹!”混亂中,驚惶失措的喊叫猛地炸開。是夢浮生!他環顧一圈,臉上的茫然瞬間被驚恐取代,眼珠瞪得溜圓,四下慌亂地瘋狂張望,“採兒!雲芙?!你們在哪兒?!給哥吭一聲!別嚇人啊!”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劈裂尖聲。
“沈師姐呢?”白若璃的聲音冷得像冰錐子,突兀地刺入了這片混亂。她不再看那片空地,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寸花海。那裡面沉凝的寒冰之下,是無法掩飾的焦灼風暴。
“沈……師姐,不見了!”採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她原本乾淨的臉頰被淚水和蹭上的泥灰染花,小小的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緊緊抓著旁邊剛勉強站起的柳長生的袍袖,小臉慘白。
柳長生強壓下心頭翻騰的沉痛舊影和對未知的忌憚,目光掃過那一片狼藉的地面——無數花瓣殘片七零八落,泥土翻飛,一條條被巨力強行撕扯出地面又斷裂的灰色根鬚盤曲蜷縮。他的語氣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沉甸甸壓向每個人的心頭:“……打鬥痕跡很新……就在剛才我們失神的剎那!”
“糟了!人呢?”夢浮生猛捶自己發麻的大腿,急吼吼地跳起來,不顧一切地大喊:“沈師姐!聽到沒有!說話!”聲音在沉寂的花海上空傳出老遠,卻被無邊的血色無聲無息地吞沒,沒有任何回應,只有花瓣微微搖擺的沉默。
姜逸早已閃身躍至那痕跡中心,半蹲下去,指尖捻起一點被某種強大力量揉捏碾碎的潮溼泥土,湊近鼻端細嗅。同時,另一隻手五指張開,無形的精純劍氣如同無數細小的探針,以他掌心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急速擴張,試圖從殘留的靈力波動中剝離出蛛絲馬跡。他動作迅捷,如同撲食的獵鷹。
然而——
他捻起碎土的手指頓了頓,銳利的劍眉緊緊鎖起,眼底翻湧著難以置信的困惑與疑慮。劍氣所過之處,感應到的只有……沉寂。徹底的、如同死亡億萬年的大地本身那種厚重的死寂。周圍空間裡還浮動著的彼岸花甜膩香氣,此刻如同包裹著無形巨石的海水,黏稠得化不開,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不對……”姜逸猛地站直身體,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近乎暴戾的焦灼,那是一個劍客面臨未知時最本能的警惕被催生到極致的表現,是捕食猛獸撲空後的狂躁。他霍然轉身,凌厲如劍的目光刺向身後那片無邊無際的妖豔血海:“靈力……被抹掉了?!一點蹤跡都沒留下?!”
眾人悚然而驚,寒意瞬間從脊椎骨躥升到頭頂。抹除?在這個天地靈氣充盈、萬物存在皆有痕跡的世界裡?
柳長生臉色驟變,急行兩步趕到姜逸身邊,雙手並指如劍,口中唸唸有詞,瞬間結出一道流轉著清靈的八卦光暈。光暈一接觸那些斷裂的根鬚和翻出的泥土,立刻微微震顫起來。他屏息凝神,試圖捕捉那即將消散的“因”。片刻後,光暈熄滅。柳長生面色鐵青,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天機……被遮蔽了。此地隔絕一切探查,彷彿……從未發生過任何事!”這話語中透出的寒意,比剛才的花香更讓人心膽俱裂。
寂靜。
無邊無際的寂靜如同重油,黏稠地裹住每個人,沉重得幾乎無法呼吸。空氣裡只剩下那片汪洋彼岸花隨風擺動時發出的、極其微弱的“沙沙”聲,單調得像永無止息的嘆息。
姜逸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他整個人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瀕臨瘋狂的孤狼。失魂落魄的迷茫被一股血性的狂怒驅散,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赤紅一片,死死地、如同要將這片花海燒穿般,盯著剛才灰色根鬚暴起、沈昭寧驟然消失的位置。
“……不!!!”
一聲淒厲到極點的長嘯,撕裂了這片虛假的平靜。這嘯聲中蘊含的不僅僅是恐慌,更是無法抑制的憤怒、無處發洩的狂躁和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屈辱!他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瞬間血肉模糊,卻渾然不覺。
幾乎在他嘯聲發出的同時,他整個人已經化作一道離弦之箭,裹挾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氣勢,一頭衝進了那前方那片深不見底的血紅色汪洋!身影瞬間被湧動的赤色花浪吞沒。
另一邊,被假雲芙帶走的沈昭寧。
假雲芙輕輕牽引著沈昭寧,踏入了一處精緻而幽謐的洞窟。這是她的領域,彷彿每一寸石壁都鐫刻著她獨有的氣息,隱約透出幾分神秘又迷人的韻味。洞內光影交錯,細碎的光芒在巖壁上流轉,像是為這位不速之客悄然揭開帷幕。這裡的一草一木、每一處雕琢,無不顯露著洞窟主人的用心與獨特。
她隨意把沈昭寧放在一邊,走近冷聲問道:“幻境居然對你無效,你身上必定藏有某種寶物!快交出來!我自然會放你離開!”她的聲音凌厲而急促,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貪婪與威脅。
沈昭寧怔了一瞬,聲音驟然拔高:“你不是雲芙!可你身上……卻有她的氣息!”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眼底湧上猩紅的血色,死死盯著那張與雲芙如出一轍的臉,寒意從齒縫間逼出,“雲芙她……是不是已經死了?是你殺了她,對不對!”語氣和情緒遞進要更細膩些。
假雲芙冷笑兩聲,語氣裡帶著幾分譏誚與漠然:“怎麼,你是在質疑我殺了你的同伴?你可都親眼看見了,我剛才不過只對你一人出手罷了。”她稍作停頓,目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倒是令人意外,你那位朋友居然也叫雲芙,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可真是有緣啊。”
沈昭寧聽完她的話,臉上瞬間浮現出驚訝與錯愕的神情。“什麼!!”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前輩,你難不成也叫雲芙?!”語氣中透著幾分慌亂,彷彿這個發現打破了她內心的某種平衡。
假雲芙冷眼瞥向沈昭寧,語氣冰冷而毫不留情,“別想著套近乎,把寶物交出來,否則我可不會客氣。”他的目光如刀鋒般刺向沈昭寧,眼底透出一抹陰鷙與狠厲。
沈昭寧看她不像是開玩笑,她身上並沒有什麼可以幫助到不讓她陷入幻境的寶物,就算是真的有也不會給。
她輕輕一揚手,飛劍應聲而出,散發出凜冽的寒芒,在空中微微顫動,彷彿隨時會撕裂長空。她目光堅定,聲音清冷如霜,“我身上並無什麼寶物,即便有,也絕不會交給你。”
假雲芙眼底的陰鷙與狠厲瞬間化為洶湧的殺意。“不知好歹!”她冷哼一聲,話音未落,雙手驟然抬起,十指快若閃電般結出數個詭譎的法印。
“攝魂!”
一道凝練如實質、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粘稠黑光自她雙掌掌心爆射而出。這黑光並非直線,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盤旋,速度快得驚人,帶著刺骨的陰寒與令人心悸的吸扯之力,直撲沈昭寧面門!黑光所過之處,周遭妖豔的彼岸花瓣彷彿瞬間失去了色彩,連空氣都為之凝滯。
沈昭寧眼神一凜,在假雲芙抬手結印的瞬間,她已然提聚全身靈力。面對那索魂奪魄般的黑光,她沒有絲毫硬接的打算,腳尖在鬆軟的泥土上猛地一點,身體如同風拂柳絮,以一個極其精妙的角度向左後側急速滑開半步。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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