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無悠

第97章 梅芯

沈子衿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裡面的寒意幾乎要將人吞噬。

終於,幾息過後,他才再次啟唇,發出一個極輕、卻重若千鈞的單字:

“……嗯。”

這一聲確認,徹底擊垮了對方。梅芯眼中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她再不敢多看一眼那可怕的眼神,捂著臉,發出一聲極低極壓抑的嗚咽,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帶著一陣心碎的慌亂消失在門外的光影裡。

廂房內重新恢復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沈子衿的目光緩緩從空蕩蕩的門口收回,重新低垂,落在掌心那枚似乎還帶著她體溫——或者只是某種幻覺的——髮簪上。指尖輕輕摩挲著簪身冰涼的花紋,眼神晦暗不明,深沉的冰面下,無人知曉的暗流在洶湧翻騰。

與此同時,另一處——

清風竹院。

竹屋內,那股狂暴的靈力波動雖然被陣法壓制隔絕了大部分,但身為雲芙這等境界的修士,依然能清晰感知到屋內靈力如怒海狂濤般奔湧不息,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味衝擊著境界壁壘。她憂心忡忡地站在庭院裡,目光從未離開過那緊閉的竹門。

這時,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很快,一個身影略顯急促地走了進來,正是付山海。

付山海眉頭緊鎖,臉上帶著憂色和一絲急切。他一進門,目光便在院內快速掃視,最終落在站在院中的雲芙身上,立刻幾步上前,聲音有些急促地問道:

“雲芙前輩!”他的語氣透著擔憂的詢問,“昭寧……她可在院中?聽聞採兒說,她前些日子歸來時,傷勢極為沉重?我……”他的話語微微停頓,眼神真切地透露出焦急和關懷,似乎在等待確認這令人擔憂的訊息。

雲芙輕輕嘆了口氣。她理解付山海的擔憂,更明白此時絕不能有任何人打擾。她轉過身,面對付山海,臉上帶著溫婉卻不容商量的神色,微微欠身,聲音溫和而清晰:

“付峰主有心了。”她先表示了感謝,隨即目光堅定地看向竹屋的方向,語氣溫和卻無比篤定地告知結果:“昭寧她現在……”她頓了頓,強調道,“在閉關。衝擊境界的關鍵時刻。”

付山海聞言,腳步猛地頓住。他順著雲芙的目光看向那扇緊閉的竹門,感知著那隔著門板都能感受到一絲凝重的靈壓波動,臉上擔憂之色更濃,但更多的卻是理解與無奈。衝擊境界,尤其是衝擊高深境界,確實容不得半分打擾。

他沉默了幾秒,緊鎖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顯然對沈昭寧的傷勢念念不忘。但他最終什麼也沒再說,只是再次看向雲芙,鄭重地點了點頭,沉聲應道:

“……明白了。有勞雲芙姑娘費心照料。”他的語氣沉重,帶著未能探視的遺憾和對沈昭寧狀況無聲的牽掛。

說完,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那隔絕內外的竹門,彷彿要將自己的關心穿透進去。然後對著雲芙再次頷首,不再多言,帶著沉重的心情和未盡的憂慮,轉身離開了清風竹院。

院內,重新只剩下雲芙一人。

夕陽的餘暉已將大半邊天空染上溫暖的橙紅,晚風帶著庭院裡草木的清香輕輕吹拂。

雲芙獨立在柔和的夕照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扇小小的竹門上。晚風拂動她額邊的碎髮,吹不散她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憂慮。

竹門內,冰藍的靈力風暴還在持續,每一次衝擊都帶著玉石俱焚般的狠厲,每一次轟鳴都如同在雲芙心頭重重敲擊。她感受著那狂暴的力量撕扯著經脈,衝擊著極限,也感受著潛藏在風暴深處的、那份名為“沈昭寧,孤注一擲的意志。

金色的暖光一點點收攏,最終只在窗欞上留下最後一道細長的光痕,如同一條通往天外的道路,固執地停留在那緊閉的小窗上,為屋內提供著唯一的光源。

夜,漸漸深了。

夜幕低垂,星光初顯。

竹屋內,那冰藍風暴的呼嘯並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像是要掙脫所有桎梏。它狂野地衝擊著、咆哮著,在寂靜的庭院中,成為唯一的主旋律。

雲芙依舊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她沒有進屋,也沒有離開,只是如同一尊沉默的守護神像,凝固在這片被無形風暴籠罩的天地裡。夜露漸漸沾溼了她的鬢角髮絲,帶來細微的涼意,她卻渾然不覺。她的目光穿透了深沉的夜色與堅實的竹牆,彷彿能看見那團風暴中心,那抹在毀滅與新生的邊緣倔強堅持的孤寂身影。

天穹之上,星河如練,無聲流淌,似亙古不變的法則在靜靜旁觀。風過庭院,帶起一片竹葉輕旋著落下,卻在接觸到竹屋外那無形能量場域的瞬間,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消散在風中。

屋內屋外,兩個世界,只有風暴與月光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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