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錯了，我會和褚大人解釋的。”雲睿氣勢弱了下去，手指蜷縮起來。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只有在容顏面前，他才能偶爾洩露出少年的委屈。
“褚達大人的話是或許重了些，但他守在這宮裡四十載，看著三任皇帝更替，如今丞相又未歸，整個朝堂都無人敢違逆陛下旨意，他比誰都怕您誤入歧途。”
“臣教您騎射時，總說拉弓要穩、出箭要準，因為一箭射偏，就可能讓身邊的人喪命。做皇帝也是如此，一時貪玩，或許就有百姓要過上顛沛流離的日子。”
雲睿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哭腔：“朕知道錯了……可他們那樣說朕，朕覺得好沒面子。”
“陛下的面子，該是百官俯首時的敬畏，是百姓稱頌時的愛戴，不是躲在紫宸宮內亂髮一通脾氣。”
看到他意識到了，她語氣軟了些：“蕭丞相教過您，天子之怒，當為家國，而非私怨。但陛下今日因自己的情緒無處宣洩而摔了不少名貴的茶盞。”
“朕知錯了，師父。”
容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帶著武將獨有的沉穩力道：“宣洩情緒乃人之常情，但下次再想摔東西，記得挑些不值錢的摔，比如御膳房的粗瓷碗，碎了不心疼，還能聽個響兒。”
少年皇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角的溼意還沒幹，嘴角卻已經揚起。他小聲嘟囔著：“容將軍又取笑朕。”
“臣不敢。”容顏站直身體，恢復了平日的端莊，“不過陛下，一碼歸一碼，碎了的玉盞得賠。”
“陛下摔的乃是一套羊脂玉茶盞，色貴顯白。還碎了紅釉穿帶直口瓶，還有這倒在地上的青玉雲龍紋爐。這是全城百姓數日，甚至一月的口糧。我不想你驕縱成性，喜歡摔東西。不知百姓辛苦，儉以養德，希望陛下以民為本，為天下表率。”
雲睿垮下臉，卻乖乖應了聲“好”。
“師父，你不是不喜金玉嗎？怎會認識如此多的器物？”
容顏是怎麼知道如此複雜的東西名字呢，她少年時跟著祖父進宮赴慶功宴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雲帝最愛的紅釉穿帶直口瓶，容顏跟著剛打完勝仗回來的容將軍，雲帝自然不能和她這個孩子計較，容將軍過意不去便罰容顏將這瓷瓶的來歷以及名字謄抄了十遍。此後容顏對於這些昂貴的瓶子格外的敏感，因此認識了一些。
容顏尷尬的撓撓頭，一時語塞，她如今是在給徒弟講大道理的，可不能讓徒弟知道她的糗事，否則該貽笑大方了。
“咳咳，快去用膳，用完膳臣陪您去勤政殿。”
容顏轉身吩咐內侍收拾碎片，他摸了摸發燙的耳朵，心裡那點委屈和火氣，早已隨著那聲清脆的碎裂聲，煙消雲散了。
雲睿很快便用完了膳，他不坐轎攆和容顏一路走著去勤政殿，龍袍的衣角在夕陽下劃出輕快的弧度。
路過金鑾殿，容顏遠遠的望去：“陛下還記得金鑾殿的階梯有多少？”容顏問。
雲睿愣了愣：“十……十二階？”
“是三十三階。”容顏的聲音在大殿裡迴盪，“每一級都刻著歷代帝王平定內亂、開拓疆土的功績。您八歲登基那天，踩著這些臺階上去時，說要做個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好皇帝，過了兩年後突然有著懈怠了。”
少年的肩膀垮了下來，指尖無意識地摳著龍袍的盤扣。
到了勤政殿，看著案前堆積如山的奏章雲睿才知道自己闖了禍，奏摺上都是國家大事，而他卻因為一時貪玩將所有事情漠不關心。
雲睿又問：“師父，朕去道歉的話，豈不是說明朕這個皇帝做的很是差勁。”
“並非如此，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君無戲言，陛下定然會接受規勸反思自己。”
容顏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動作帶著難得的溫柔：“明日早朝，自己去向褚大人認錯，今晚再把積壓的奏摺都批完。臣在殿外等著，您批到何時，臣就守到何時。”
雲睿抬頭時，正看見容顏堅定不移的眼神，像極了他剛登基那晚，她守在龍椅旁的模樣。三皇子逼宮謀反失敗，他剛登基那晚，是師父手持長槍守在他的殿前讓他安心，告訴自己，只要有她在，一定會好好保護住他。
“少年用力點頭，把眼淚憋了回去：“嗯！朕現在就批奏摺，明日早朝朕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去給褚大人道歉。”
容顏在殿外望著他的身影，嘴角難得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先皇親賜的，刻著四個字：護國安邦。
她抬手撫上心口，那裡藏著對先帝的承諾，而對雲睿，作為他的師父，她定然也會護好他。
勤政殿的燭火燃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才有人看見女將軍提著劍，護送著小皇帝回紫宸殿，神都月色正好，照亮前路，也照亮了師徒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