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一會兒,雨勢漸大,雨點被風吹了進來,打在攀附廊柱的桃心葉上,瑩綠的桃心葉像是打起瞌睡的頑童,一下一下地點頭。
嘈雜的雨聲讓整個世界安靜下來,織密的雨霧中響起一個聲音。
“姑娘是梁國人?”
江念一驚,沒料到這裡還有人,循著聲音看去,只見旁邊的廊凳上倚坐著一人。
黑色的髮絲,微白的面板,灰鬱郁的眼眸,介於柔和與銳利之間的五官,不顯英氣反透著憂悒。
是那個羅姓宮醫,她對他有印象,聲音也是熟悉的,那晚給她醫治的是他。
“見過宮醫。”江念上前行禮。
羅布亦起身回了一禮:“姑娘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江念不願回答這個問題,她知道私下人人都稱她梁女,“梁女”二字並不是什麼親切稱呼,帶了一些排外的意思。
她本欲避開不答,這人怎生是個不識趣的,追著問,她拿呼延吉沒辦法,還治不了你一個宮醫?
江念骨子裡的嬌頑篷篷興起,轉過頭,笑看著那宮醫:“宮醫問這個做什麼,是梁人和夷越人生得不同還是怎的,難道梁人的心臟在右邊?又或是多了一隻手,多了一隻腳?”
羅布先是一怔,接著笑道:“多沒多一隻腳我不知,我只見過一隻。”
江念會過意,冷笑一聲:“想不到宮醫不僅醫術了得,還這般巧言善辯。”
羅布一噎,笑著搖了搖頭:“姑娘莫怪,羅某之過,向姑娘賠罪,適才問姑娘是否為梁國人並無惡意,只因我從未去過樑國,只在書中見識過那邊的風土人情,有些嚮往罷了。”
自打來到夷越,這是江念頭一次聽到有人不帶敵意地談起梁國。
“你……嚮往梁國?”
羅布看向雨中,看著雨落處的白煙,悠聲道:“我的父親是梁國人。”
“所以你……”江念第一眼見這男人,就覺著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裡怪,現在終於知道了。
梁國人與夷越人結合不是沒有,卻少有孕育子嗣的。
因夷越女子姿性火熱,身段豐盈,梁國一些仕宦之家的男子特意花重金買夷越女為奴寵兒,不過絕不會讓她們孕育子嗣,誰家若誕有夷越血脈,勢必會成為家族之恥。
從族譜上除去那一支都有可能。
不用想,夷越應當也是如此,再加上夷越近幾年勢頭強勁,梁國勢弱,夷越人對梁人的態度可想而知,那仇怨一代又一代積攢下來,就像這個種族與生俱來的野性一樣,只有蟄伏無法根除。
男人苦笑一聲:“不錯,我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雜種。”
江念呼吸一窒,有些難受,卻又不知這股難受的勁從何處起,或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