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完了事又用過飯,謝知提著燈籠親自將二人送回了內院,才去公房整理被趙靖荒掉的公務。
察覺身後之人離得遠,宋轍放慢了半步道:“明日你要從八仙裡的婦孺那裡多聽些有關軍戶,方田等事,還要聽聽她們各家各戶田地收成,往年稅賦如何交的。”
不就是套別人的話,佑兒不知不覺與宋轍走在一條水平線上,衣袂相連,只是夜色之下,難以察覺這絲不妥。
“大人放心吧,我最擅長這些事了。”佑兒得意道:“除了大人,咱們衙門裡誰沒跟我講過家事。”
暮色蒼茫,宋轍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燈籠,過往如白駒過隙,從他腦海裡浮現又落幕,低聲笑了笑:“你想聽我的家事?”
這是能說的嗎?佑兒捂了捂嘴,忙搖頭:“大人的私事,豈是奴婢能聽得的?”
宋轍“嗯”了一聲,半晌不言語,走在屋簷下時,才道:“今日早些歇息,養精蓄銳。”
衙門的屋子比之客棧小了些,但勝在這牆砌得厚,宋轍坐在書案前,思緒萬千。
在宋轍的記憶裡,再也沒見過比爹孃更恩愛的夫妻了,他自小家中殷實,爹孃見他已到了送去書院的年歲,想著家中熱鬧些,就想再生個孩子。
他記得每旬從書院回來,看到孃親日漸顯懷的肚子,心裡盼望著那素未謀面的手足降臨。
娘常說,轍兒要學富五車,今後科考入仕,給弟弟做個表率。有時又說,將來中了舉人老爺,成為妹妹的倚仗。
後來啊,他不僅中舉,還過了殿試,被聖上欽點成了榜眼,可身邊除了挼風,沒有為他高興的人了。
從他成為孤兒那日起,宋轍就暗自發誓,也許官拜廟堂,爹孃看到才會放心。
夜來月浸窗,宋轍望著窗外黑夜,無奈嘆息。
挼風宵禁前帶著衙門書吏到了登州,來人是何提舉的遠房表親,約莫三十年歲,看著中等身量,是衙門裡方田贏分的箇中翹楚。
佑兒起了個大早,推門就瞧見了挼風站在梧桐樹下練劍,不過他那劍並未開刃,平日裡也只是跟著衙役擺弄罷了。
“挼風小哥來了!”佑兒招呼道:“連日趕路可是辛苦?”
挼風聽到她的聲音,順勢收劍道:“不辛苦,大人說了不必著急趕路。”
見佑兒眼神往宋轍的屋子瞟,走上前來揶揄道:“大人一早就帶著何書吏去找謝縣令了,吩咐我說等姑娘醒了再去八仙裡也不遲。”
她本來就是按著時辰起來的,且宋轍對公務向來上心,也絕不是說這話的人,佑兒往前走了幾丈才回頭道:“大人昨日說了,卯時到前面用了飯出發,你竟敢假傳大人律令,我這就告你去!”
“佑兒姐可饒恕小的,再不敢瞎說了!”
兩人笑鬧一陣,就到了前院堂前,果然見廚房的婆子擰著食盒來擺飯,佑兒得意看了眼挼風。
兩人無聲打著機鋒,倒沒逃過宋轍的眼,舀了粥放在佑兒手邊道:“他才多大,你莫逗他了。”
三人相處自在輕鬆,謝知眼中多了些羨慕,自小家教嚴苛,也顯少朋友交際,從未與人這般笑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