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是疑問句,有意無意地戳中了兄弟二人的心。
又在劉祿正要說話時,再道:“我奉命去登州一遭,如今倒叫同僚弟兄們避之不及,更別提往日積了怨的,指不定等著我這遭在你這裡出些岔子,好叫我......”
後頭不吉利的話,宋轍恰好不說,只朗聲笑了笑。
可在別人眼中,這是何意?這是後頭有人撐腰,這是不把山東這官場的人放在眼裡的輕狂!
畢竟他先前的手段,若非首輔親自做保,如今山東巡撫早換人了。
內閣在上頭鬥法,他宋轍就是懸在半空指著下頭的利劍。
劉祿舉杯賠笑道:“大人說笑呢,誰不知道宋大人這前程不可限量!”
宋轍聽得這話,笑著滿飲一杯。唯獨他心裡頭清楚,握著他這把利劍的主人,從來不是高品,也不是沈謙,而是他自己。
他是有些羨慕趙炳的,事情都鬧到這個份上了,竟然叫公孫賀豁得出臉面去保他。可若事情出在他身上,是誰也不可能保他。
宋轍身後無人,但他演得真切,藉著內閣波詭雲譎走著鋼索,叫人以為後頭是千軍萬馬。
待喝完了酒時,佑兒與挼風早就駕著馬車在劉府外頭等著,見人出來,這才上前去接。
宋轍寒暄兩句就上了馬車,他今日是真的多喝了幾杯,此時坐在馬車裡才露出了疲憊之態。
緩過神來,宋轍問道:“你們如何?”
佑兒得意說著從商隊裡頭問到的話:“聽說自年初起,凡是停靠船隻都漲了泊費,按停泊天數和船隻大小來算,今日這商隊的三艘船停兩天兩夜,多付了五十兩泊費。”
“但文書上仍寫三百兩,抽稅也按三百兩來算。”佑兒道。
這就意味著,即使在賬本上老實記下這筆收入,也會少寫五十兩上去。
更何況,這賬本怎會每筆都記呢,宋轍自然明白這道理,心裡頭估算了劉家這些年瞞報了至少一半的銀子,而劉家兄弟不過是給人斂財的爪牙,私吞下銀子定然不算多,那其餘銀子去向......
佑兒又道:“挼風還問了船幫,說是沿路各省,唯山東與天津如此。”
宋轍不必細想都曉得這個事,沈家祖宅在浙江,高家在蘇州,玉京是天子腳下,這沿路可不是隻有山東與天津有利可圖。
見宋轍不說話,佑兒曉得他心裡又開始盤算上了。
馬車上的罩燈並不明朗,佑兒眼睛落在了宋轍的官靴上。她記得先前仍是這樣的夜晚,他被送到這輛馬車上的事。
察覺她心頭有事,宋轍睨了她一眼道:“你還想著劉家的事?”
他從未問過佑兒,在劉家時都經歷了些什麼,可他即使不問卻想得到有什麼。
只是他不屑去問,或者說他害怕去問。
今日劉禮扯著佑兒的衣袖時,他才後知後覺想了起來,那人當初還是佑兒名義上的夫君,念及此心裡頭就哽得慌。
“我是在想著大人。”佑兒懵懂道。
方才心頭的梗阻悉數都被風吹散了去,宋轍佯裝醉意合上眼不語,只喉結微不可察的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