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提著食盒來,老遠就看見窗下對坐的兩人,倒有些尋常夫婦,紅袖添香的意思。
察覺到自己這晃神的錯念,王婆忙“哎喲”一聲,倒叫原本沉靜如海的宋轍抬頭看過來。
王婆忙閉上嘴,趕緊送飯菜過去。
對面的狼毫擱置筆架上,佑兒茫然仰頭:“大人謄完了?”
手邊的宣紙被宋轍拿起,頭也沒抬:“你就在此用飯,這字帖還得再寫三遍。”
佑兒不可置信,匪夷所思:“大人!奴婢寫得這些還不夠?”
“書寫的好壞,不取決於份數。”宋轍淡淡道,而後一個眼風示意她去擺菜,半句軟話也無。
佑兒猜他定是被這糊塗賬本氣著了,抿了抿嘴唇,故意使凳子發出悶響,不再理會他的話。
王婆見二人臉色都不大好,哪裡還胡思亂想什麼金童玉女之流,努了努嘴,擠眉低聲道:“大人這是遇著棘手事了?”
這事豈敢瞎說,且還當著宋轍的面:“我也不知,大人只讓我照著帖子臨摹字。”
“唔。”王婆輕輕捏住佑兒的手臂:“聽馬廄那邊說,挼風回鄉去辦事,看來近日大人這裡要讓你幫著做事,你可得機靈些。”
都曉得眼下衙門事情多,水患的事讓眾人皆愁眉苦臉。
佑兒回頭看了眼宋轍,嘆氣道:“噯,我曉得的。”
入夜時,宋轍才查完了賬目,白紙對了百十頁,看得出這些賬目問題不少。
桌上的油燈忽明忽暗,宋轍臉上看得出是動了怒,佑兒忙用剪子輕輕撥弄燈芯,低聲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歇吧。”
宋轍聞言,面無表情看著她,這樣生疏帶著冷意的神色,佑兒還是頭次見。
正當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話時,宋轍垂眸將手中的一沓紙小心裹起:“今日辛苦你了,下去吧。”
“是,大人早些歇息。”佑兒起身將凳子放到原處,又被宋轍喚住。
佑兒看著桌上的一錠銀子,怔怔道:“大人這是何意?”
宋轍這時眼裡的冷意已藏了大半,似笑非笑:“你這賬查的好,故而添些酬勞。”
佑兒有些忐忑,這給的也太多了些,可生怕他反悔,忙抓進自己衣袖裡:“多謝大人,明日若要算賬,還記得叫奴婢。”
宋轍汗顏,若是每日都是這樣的賬冊,他這主事不當也罷,早被朝廷貶去天南海北了。
“既然你這樣說……”宋轍手指敲了敲桌面,深思熟慮後道:“明日起,晚飯後就到我屋裡來寫字,你覺著如何?”
她哪裡是這個意思,寫字倒也不必了吧……
“寫好了字,今後自有你的用處。”宋轍說得一本正經,由不得人拒絕。
佑兒不解,可聽著這話又不自覺地點頭認下,大抵是從未有人對她有過這樣的期待,說過這樣的今後。
不是將她賣掉的今後,是靠自己這雙手掙來的今後。
這一刻,她才真的醒過神來,感受到了雙腿真的踏實又堅定立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