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說自己並不在意鄭大的生死,可想到那張草蓆裡的鄭娘子,她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不知大人想叫他幫你什麼忙?”
見宋轍未立刻答話,只是有些為難看自己,頓時反應過來:“劉家?大人還想讓我也做證人?”
怕她多想,宋轍解釋道:“此事事關你名節,因此我並未打算叫你出面,你如今在衙門裡跟我做事,已斷了和汝州的往來,前塵舊事不必再沾染。”
佑兒卻義正言辭道:“我在劉家時,曾聽聞有女子過得很不如意,送給宦官被打被罰也是常有,稍好的就是送去做妾,能生兒育女有個依靠。她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要過堂作證豈不是自毀清白。奴婢有幸被大人帶出那地方,如今又拿了女戶,自然不懼這些身外之事,由奴婢過堂合情合理。”
宋轍從未見過她這般正經決絕的模樣,自然曉得她說的皆是肺腑之言,心裡敬重她也憐惜她。
“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我一直陪著你。”
他並未朗聲發誓做保證,輕言細語卻聽進了她的心裡。
許是宋轍的雙眸太過清亮,照得人心裡明朗,佑兒鬼使神差點頭道好。
回程路上,挼風看得出兩人之間微妙變化,雖說相處仍是往日那般,可總覺得更親近了些。
京郊與山東交界之處,山中積雪太厚,馬車一時過不了,三人不得不就近找了戶農家湊合過夜,只待明日與鄉里掃雪後再行。
那農家只餘一間房能住人,連炭火也無多的,三人只得用枯草堆墊在地上,又鋪了兩床被褥,簡單搭了地鋪,才湊著睡下。
挼風年齡小蜷縮著身子裹在斗篷裡,不過須臾就打起了呼。
宋轍睡在中間即使睡不著也不敢輾轉,只得看著頭頂的房梁發呆。
佑兒的鋪與兩人隔開了些,但畢竟著屋子窄小,再隔也不過是兩尺距離。
她身上蓋著兩件厚斗篷,過了許久才勉強有些暖意。
“太冷睡不著?”宋轍低聲問道。
這屋裡冷嗖嗖的,紙糊的窗戶還漏著風,即使佑兒家中不富貴,可卻不至於窮苦到這個地步。
“大人,我原先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苦的人。”一陣冷風颳來,佑兒忍不住鼻酸道:“可跟著大人走過些地方,才知道原來世上大多數人日子都過得苦。”
她心頭的想法,宋轍早先就看出來,而今聽她自己說出口來,才勸慰道:“你也不必否認自己受過的苦楚,其實苦難就如冬雪,但終有晴空化雪之日,只是有人終其一生都在等那日,而有的人足夠幸運,只需一陣子就迎來暖春了。”
“看來奴婢算得上幸運,至少只等了十多年就遇見大人了。”佑兒側過身子看著宋轍,外頭的月光透過窗將他的稜骨照得分明,也添了幾分清冷蕭瑟。
宋轍想起當初自己留下佑兒,並非出自真心,故而不敢認下她這句話。
“大人若成了大官,天下必然能少些苦寒人家。”
佑兒突如其來對宋轍說起這遠大志向,讓他心頭微顫。
山溝的黑夜,還在漏風的茅屋裡,宋轍頭一次在旁人面前,承認了自己的內心慾望。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若有一日我實現心中志向,必然不辜負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