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白得荒誕,夜露淹沒雜草。整個知府衙門猶如一張金絲織的密網,恨不得將所有人溺在這場倒春寒裡。
寒暄過後,吳金才說到了正題上頭:“不知宋大人到來,下官本該一早拜會,只是鹽場那頭有事耽擱了。”
“哦?可是有什麼棘手事?”宋轍問道。
吳金見他這般裝模作樣,暗睞一眼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宵小鼠輩惹事罷了。”
“看來是你那提舉衙門不太平?平日裡還要多學學於府臺,本官瞧著這知府衙門就是最清淨的。”
於文窺著宋轍面色如常,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另有深意。
吳金還不曉得林之道與晚娘那葷事,還拱手作揖道:“下官必當向於府臺多請教。”
幾人的話傳到裡頭那桌時,佑兒可咬著牙憋住了笑意。
晚娘雖是在場面上游刃有餘的,可也被宋轍惡毒的話激中心頭,咬碎了牙將苦往肚子裡吞。
“夫人可是身子不適?”佑兒嗲著嗓子問道。
聲音正好也讓外頭那桌聽得明白,於文臉色暗沉下來,側過頭往後瞥了兩眼。
晚娘神情有些難堪,勉強笑道:“多謝妹妹關心,我是擔心這湯味道太鹹了些,兩位大人怕是責怪我家官人招待不周呢。”
林提舉聽罷,起身行禮道:“下官多謝大人與夫人招待。”
宋轍是上官,本不必說這些,只是他卻轉身去,隔著這薄紗屏風與晚娘四目交匯。
他淺笑說著曖昧不明又戳人肺管子的話:“夫人賢德。”
這四個字讓於文的臉色也快繃不住了,自顧飲了杯酒道:“大人言重了。”
三人又續上了先前的話,總算是提到了林之道頭上。
曉得他們想探聽內情,宋轍大手一揮道:“吳大人與那罪員是舊相識,若想去瞧他,本官自然是允准的。否則待衛所不日押送他去玉京,將來怕是再見也難了。”
“大人心慈。”吳金敬酒道,依著本意他是不想與林之道再有沾染的,只是鹽場丟了許多憑據,他心中十分不安。
隔日大牢,吳金與林之道對立站著,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林兄可還記得南唐那幅瀟湘圖?當初你我搜尋許久才得。開啟那畫時,我卻不知為何覺得,你我都如畫上輕舟,這岸咱們上不了。”吳金回憶道。
那畫隨著金銀送去了玉京,成了他二人的投名狀。
“同朝為官,結黨營私何止你我?又何止他宋轍?他這人向來是順其自然的人,可從平陰遭災起,他做官做人就涇渭分明瞭。不過是上頭神仙打架懸了斷頭刀,他怕殃及自身,便拉著同僚做刀下冤魂。”
吳金眼下必須要林之道站出來了事,可卻並不直接勸說,只先去講宋轍的險惡。
窺了眼林之道的面色,又道:“我知你心頭記恨於知府,可不定是他想暗算你,興許也是宋轍設計挑撥。”
林之道眉目裡的憤恨,呼之欲出。
吳金並不給他發洩的機會,拉著他的手臂道:“如今已然成定局,我勸林兄退一步自然寬。眼下這情形,流放儋州或困在大牢,秋後問斬或即刻斬殺,又有什麼區別?我若是林兄,不如趁此為上頭瞭解這危機,為兒女多著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