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連著下了半月的雪,運河往北的水上結了層冰,漕運衙門又到了清閒自在的日子。
往年這個時候整個衙門都是醒一日,醉一日,懵懂昏厥也就過去了,今年亦是如此。
因著去歲冬出兵剿滅韃靼得了勝仗,今年朝廷就預備著出手再戰。
因此這軍餉自然要從各地籌集,雖說山東額外送去補繳的香稅,但也算杯水車薪。
內閣商量出了一個決策,還得從鹽稅裡週轉。正因如此,宋轍回玉京的時辰,自然提前了些。
他先前去萊州查鹽得力,雖說有打壓同僚之嫌疑,但給朝廷追繳的贓銀,那是實打實的,總比那些沽名釣譽,渾渾噩噩辦差事的人有本事。
因此這冬雪覆蓋天地,萬物皆白之時,宋轍領了回戶部任金科郎中,掌海域貿易,互市商船,鹽茶絲綢等稅務及寶鈔局一應事務。
這位置對戶部而言實在是重要,否則也不會用金科二字來概括。
辭別清吏司那夜,宋轍自掏腰包,從那拾箸樓買了三桌席面送來衙門,所有書吏、衙役、後院幾個娘子都上了桌。
熱熱鬧鬧的如同過年一般。
何書吏是真捨不得宋轍,他在這衙門裡大半輩子了,經歷的主事少說也有五六人,可唯獨宋轍不僅有志向,還萬事親力親為,為人雖偶有嚴苛但若真遇著難事,他必然是想幫的。
“大人這一路是前程似錦,將來可莫要忘記咱們這個小衙門呀。”
何書吏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不捨,就單說陳娘子這後廚,因著宋轍並無內眷的緣故,真是鬆快不少。
前任主事老爺帶了兩個小娘來,兩個人每日閒來無事,變著花樣要吃食,到了月底流水似的賬送到那主事眼前,他還不樂意,還賴陳娘子存心貪油水。
王婆吃了兩杯酒,心裡也快活,瞧了眼佑兒低頭夾菜,她私心也想佑兒好,曉得她是宋轍自己收的丫鬟,當然要跟著離去,遂笑道:“大人玉樹臨風,這回了玉京嚜,定然要惹不少小姐姑娘芳心暗許了哩!”
是這個道理,幾個娘子互相對視一眼,都等著宋轍給佑兒一個說法才是。
“怕是要讓王婆你失望了。”宋轍擱下酒杯,鄭重其事道:“佑兒已答應要嫁,本官又豈能再娶讓人。”
他這話落地,屋裡頓時是叫好聲,向來階級固化,門當戶對一詞何其嚴苛。戲文裡雖有什麼衝破這枷鎖,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可現實裡頭又有幾對做恩愛夫妻?
何書吏更多的是驚訝,誰都看得出宋轍一心往上走,這般為人必要找個好岳家助力,因此心有頗有疑惑。
再看宋轍眼中歡喜不是做假,還說了請他們去玉京吃喜酒的話,何書吏心頭不無感慨,這宋郎中竟也有幾分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脾性。
佑兒臉頰早已彤紅,她即使平日裡跳脫,但此刻也是不好意思,幸而被高娘子攬在懷裡藏著。
“大夥兒可別逗佑兒姐了,否則她這飯也不敢吃哩!”挼風朗聲打趣道,又是將佑兒揶揄了一番。
宋轍倒是鎮定自若,無人拿他打趣,都在說百年好合的吉祥話,他每句都應下了。
屋裡爐火添了三次炭,這酒席才有了散去的跡象。
眾人都曉得,此去經年怕是再難有今日這般聚齊吃喝的日子,因此誰都是不願離席。
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二更天時,宋轍發了話這才結束。
翌日一早,衙役幫著三人搬行李,陳娘子趕緊送來了梅菜燒餅,摸著還是熱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