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碧遙岑,雲霧繚繞,走過長街就能瞧見不遠處海天相接。
佑兒將晚娘說的幾個鹽商姓名告知宋轍後,心頭感慨萬千,一路上都未曾再說話。
宋轍勸道:“你不必為她唏噓,就算有再多不得已,人也必須為自己所做之事負責。”
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只是這話實在讓人聽了更不是滋味。
佑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知大人的意思是就事論事,可論情論理,晚娘一開始也是無辜的。”
只因是長得好看的孤女,自小寄養在舅舅家中,從此再沒過上安穩日子。
“沈彥說晚娘先前被她舅母灌了斷子湯,想來她舅家也不是好的。”
這就不難想象,一個讀書入仕的官人,竟然要娶她為正妻,說著天長地久的情話。
她就算再心冷,也難免生出一絲希翼,陷入於文早算計好的窯窟中。
佑兒想起自己往日處境,喃喃低語:“若未遇見大人……”
或許劉家不知將她送給何人,最後落得如晚娘那般結局。
海浪洶湧,風也吹得更大了些。宋轍瞧著她衣袂翻飛,走到她身前擋了擋:“小心風寒。”
夕陽盡隨風去,橘紅光影之中,佑兒忽而想起兒時在街上看的傀儡戲,沒半點皮和肉,演一腔痴和愁,傀儡兒笑把心上絲線抽,弄一擔醜樣為把冤家逗。
可世上多的是無情流水多情客,晚娘將自己傷的千瘡百孔,什麼名聲性命皆可拋,可到頭來痴心錯付,遍體鱗傷。
見她愁眉不語,宋轍心頭有千百語話,可不知先說哪句才好。
直到夜幕籠來,才在柳下寬慰道:“我非於文之流,你也不似晚娘,將來生死富貴自有我一番道理。”
後來宋轍憶起那時,佑兒目色靜水流深,請他千萬不要放過於文。
也許她不願放過的,是這世上買賣女子,逼良為娼的惡人。
夜裡宋轍將晚娘所說的鹽商,都請到縣衙。審了一夜錄下口供,趁著天光微亮時,縣令方覺意氣風發,親自帶人將於文請去。
扣了兩天,他半個字也不吐,按理是不能對於文動刑,宋轍早就算到今日,倒也不著急了,事情行至此時,只能聽候安排。
果不其然,第三日都察院就傳了話來,點名了要將萊州的案子移送進玉京。
宋轍是主辦之人,必然要跟著去的。
臨行前,沈彥為宋轍三人送行,佑兒這才見到了真正的陳娘子。
梳著三綹頭,眉眼如彎月,笑起來讓人歡喜親切。她知曉佑兒曾在登州冒用她身份,還拉著佑兒笑道:“我與姑娘身量相似,下回姑娘將這遠山眉再彎下些,胭脂薄塗至眼下,就更沒人懷疑了。”
她看似溫婉實則爽朗,說話溫聲細語,頗有宋時風韻,佑兒見得真人如此,頷首擔保道:“夫人放心,下回若還扮你,必定更像三分。”
席面上笑鬧一團,宋轍與沈彥議事說話,還不忘給佑兒添了碗熱湯。
陳娘子淡笑不語,一雙眼在燭火燈籠裡熠熠生輝,看得出兩人關係不必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