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馬思遠這樣的人,宋轍從來不去計較的。
並非害怕,只是不願降低了身份,有失風度。
士大夫最是在意這些體面體統,因此這幾日在平陰府只顧著看賬,半點不管閒雜之音。
賑災銀的賬做的天衣無縫,馬思遠聽者差役來稟告清吏司衙門的進度,冷笑道:“走個過場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即使是次輔的門生又如何,眼看著要秋闈了,不知次輔又要添幾個得意弟子。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這點他馬思遠入仕二十載,早已是清楚明白。
因天熱暑氣盛,這次宋轍心疼佑兒,並未讓她同行。
王書吏打著算盤的手痠的很,起身喝茶活動筋骨道:“要是佑兒妹子在就好了,她倒是比咱們算得都要快。”
宋轍手指停頓,咀嚼著他的話,淡淡道:“佑兒妹子?”
王書吏嬉笑道:“正是呢,佑兒妹子若是男子,咱們整個衙門怕是都不及她。”
這倒是實在話,宋轍核對著賬冊淡淡道:“豈因她是女子就低看一眼?”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何書吏點了點頭:“是這個理,你不是也常說,你孃的廚藝比你爹厲害?”
其實這些賬冊十有八九都有差錯,只是戶部並未下令徹查,只是常規勘查,因此宋轍只讓書吏們將存疑條目另寫記錄,當面自然不與知府衙門的人多糾纏。
下晌空閒,記掛著佑兒交代的事情,一路順河而上卻不見章家的門簾。
挼風去打聽才曉得,原來章娘子回了平陰府見家裡人去樓空,幾經周折才確認這世上唯她苟活。
大悲大喜,情難自控,某日半夜墜河裡去了。
那纖絲細條的身子,沉入平陰湖裡,好幾日才被人撈上來。
宋轍聽罷,面色不由凝重。
洪水圍困時不發賑濟草菅人命,後續修繕還貪墨銀兩,什麼歹毒爛心腸!
戶部竟還不讓他深查,不必深想就知道,這後頭又有什麼勾當。
宋轍剪手望著河水,他若不戳破這事,實在有違天道,於理不公!
在朝堂政務理從來不願木秀於林之人,這次剛被責令又主動挑了事。
馬思遠歡歡喜喜送走了宋轍,並未想過其他,畢竟上頭已然沆瀣一氣,下頭的人可不敢胡亂作為。
曉得宋轍今日回來,佑兒一早掐準了時辰,在廚房忙活許久。
她原本沒打算做滿桌的菜,只想著煮些消暑的涼茶,再做些酥餅點心。
誰知回過神來,這灶頭上的五味鴨,東坡肉,山筍拌茼蒿皆出自她手。
陳娘子見她想施展拳腳,索性樂得與王婆一起掐菜燒火,並不於她相爭。
待到最後一道清蒸鱸魚出爐時,就瞧著挼風已探著頭在外頭候著。
“大人回來了?”佑兒臉上的笑意並未掩飾,發自內心的歡喜難免格外明媚動人。
挼風誇道:“幾日不見,姐姐愈發美了。”
廚房裡眾人歡笑,羞得佑兒賭氣似的將襻膊取下,倉惶逃去。
宋轍對她日漸的好,先前高娘子還擔心,私下問了挼風大人這是何意?
畢竟常在衙門裡做事,自然見慣了當官的納妾娶二房,可到底宋轍連正妻都沒有,佑兒即使跟著他,連妾也不能算,只能先做通房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