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兒仔細想想她這話,看著咕嚕水沸沖泡入茶盞,搖了搖頭道:“我當年與你表哥相遇並不愉快,一開始還覺得這人無情。不過後來各自打算又一同相處漸漸有了感情,他如今對我好,我也對他好,這就夠了。”
往日如煙,她一筆帶過:“人活一世,任何關係不都是惜我者我自惜之,棄我者我自棄之?”
妙寧仔細嚼著這幾句話,她是想不到後宅婦人還能有這般思量,不過又覺得新奇。
她之所以不理解,那是因為她自小雖有父親不慈,卻有母親為她嘔心瀝血。因此相信這世上總有人對自己不離不棄,可佑兒是不同的,她一路走來不都是在被人捨棄,和捨棄旁人嗎?
宋轍站在樹叢後頭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離去。他本是回來換身補子進宮面聖,來去匆忙。
玉福宮十分安靜,王保守在殿門口,見宋轍來了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來。
這其中意味,宋轍自然是有所耳聞。
先前跟隨高品的朝臣,在高品辭官歸鄉後就有立即搭上沈謙這條路的,剩下一些對沈謙這些年狠戾行事頗有微詞的大臣,漸漸與宋轍多有幾回接觸。這其中自然有當年還跟在公孫黨之間的大臣。
宋轍倒也不拿喬擺架,不論從前如何,如今席面相見都是同僚賢者。因此多時與人私下相處交流都是以古籍先賢為引子,並不談朝政,就似讀書時互相辯論,因此玉京也漸生了“書院”之風。
“書院”的人多了,宋轍的耳目也就更廣闊了些。
弘德面色不愉坐在上首,見宋轍進來問聖躬安,他擺了擺了:“朕安,可有的人是見不得朕安了。”
他說罷便將手上還未批紅的票擬仍到宋轍懷中,道:“你來給朕解釋解釋,為何內閣要叫停朕的吉壤?”
宋轍看了眼票擬,是批給工部二十萬的經費修暗河和地柱,這筆銀子原先是五十萬的,可沈謙的意思是驅除韃靼所耗經費超支,因此各部的經費都要酌情減下。
這事其中的深意,是逼著弘德叫停邊關私販官糧的髒事,也是為了百年基業著想。
開國太祖皇帝崇尚節儉,因此立下阻制,每任皇帝各項開支都訂了數額,可當年一兩銀子能買十斤米,如今一兩銀子多時也只能買兩斤,因此弘德在做太子時就窺見了其中的艱難。
在沈謙看來,弘德是未曾真的想縮衣節食,減少些不必要的開支,反而暗中培育為自己做事的官員與太監,這行為無疑是不堪為君父。
因此沈謙這是拿文武百官與弘德較量,兩人之間因立場不同,終究開始有分道揚鑣之勢。
可宋轍心裡是看透了的,他不認為做皇帝就是一腔心血都為百姓,什麼君父皇權,究其根本皇帝也是人,有七情六慾就不可能做到無私。
只要是人就沒有不愛財不惜命,不怕這今生來世福報的。沈謙敢苛下他百年之後的陵寢建設,無疑於是扼其咽喉。
這事是工部擬的條子,沈謙簽下的字改了銀兩,與宋轍半點干係也無。
可弘德找到了自己,宋轍只能回道:“此事臣也只能說幾句中立觀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更不敢越俎代庖,還請皇上恕罪。”
見弘德並未打斷他,宋轍才接著說道:“首輔的意思就眼前來看,的確是戶部日子難過的緣故。這幾年百姓遭災,日子過得頗為不易,幸而皇上寬厚體恤,免了幾個省大半稅賦才能勉強度日。可這樣一來戶部就更難了,再加上兵部南倭寇北韃靼的軍餉也在遞增,這用民間的話來說,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皇上怕是不知,這二十萬兩已是呼叫江南富庶些的州府餘糧湊上來的,眼下這節骨眼上,若湊足五十萬兩給工部,怕是不能也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