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婉晴並未帶兩人前往碧水宮,而是引著他們緩緩浮出水面。
江畔一塊青黑巨石旁,倚著個身著烏紗色長袍的老人,那布料在暮色中泛著暗沉的光。
“父王,許先生到了。”烏婉晴輕聲道。
“你先下去吧。”老龍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連擺手都顯得吃力。他整個人彷彿突然蒼老了數十歲,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佝僂著,像是承受著無形的重壓。
烏婉晴欲言又止,終是默默退去。
江風捲起老人烏紗衣袍的一角,露出裡面同樣暗沉的裡衣。他緩緩抬頭,臉上每道皺紋裡都刻著疲憊:“許先生…..”
“烏老先生何故如此憔悴?”許青山眉頭緊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老龍乾咳兩聲,烏紗衣袍隨著咳嗽聲輕輕顫動:“許先生既去過龍王廟,想必從天水那裡聽過老朽的往事。”
“天水前輩確實提過一二。”許青山頷首。
老龍渾濁的眼中泛起一絲幽光:“那今日,便說說你不知道的。”
他緩緩直起身子,聲音忽然變得低沉:“我本是一條...黑蛟。”
“黑蛟?!”許青山瞳孔驟縮。在這修仙界,誰人不知黑蛟乃大凶之物?這等生靈天生戾氣纏身,天生掌控黑暗之力,一降世便會被族群視為禍端,往往難逃被吞噬的下場。
“我生於紫河龍宮,父親貴為紫河龍君。雖為親子,卻因這身黑鱗不容於族。龍君終究沒忍心殺我,只是...將我逐出了龍宮。可我離開時,帶走了龍宮至寶九霄鎮海珠。”
老龍的聲音忽然變得悠遠,彷彿穿透了千年時光。
許青山聞言心頭劇震。這九霄鎮海珠乃是傳說中的龍族聖物,據說能鎮壓四海,掌控萬水。
“短短數十載,我便徹底煉化了這枚鎮海珠。”老龍掌心泛起幽藍微光,“藉著寶珠之力,我血洗紫河,將當年所有...罷了,這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他摩挲著衣袖,聲音漸漸平和:“直到遇見黑月。經年累月的相伴,終是讓我心境漸穩,血脈中的暴戾之氣也慢慢平息。後來結嬰失敗時,她只求我放下仇恨,放下與龍宮的恩怨。”
“所以烏老先生就回了紫河龍宮?”許青山問道。他心知既已煉化九霄鎮海珠這等龍宮聖物,按例當繼任龍君之位,紫河龍君自然不會再取他性命。
老龍沉默良久,渾濁的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江面,烏紗衣袍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回去了。”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還與上一代龍君的後人誕下一女,就是你方才見到的婉晴。只是...我和她母親並無情分可言。”
老龍苦笑一聲:“什麼龍君之位,我從未放在心上。這道心結始終未解,即便修為已至,也遲遲不敢渡那化形之劫。直到...紫河龍君坐化後,我才終於引動天劫。”
他忽然轉頭直視許青山:“大典上現身的那位,是黑月的師尊,也是紫河地界玄陰宗的宗主。先生可知...她給我的信上寫了什麼?”
許青山沉默地搖了搖頭,目光卻始終未離老龍的面容。
“這封信...讓我知曉了一個埋藏多年的真相。”老龍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枯瘦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黑月接近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算計。她是奉那女人之命,刻意接近我...為的就是謀奪九霄鎮海珠。”
話音落下,江面突然無風自動,捲起層層細浪。老龍佝僂的身形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彷彿隨時會隨風散去。
許青山喉頭滾動,卻終究沒能說出一個字。他看見老人眼中泛起的水光,在夕陽下折射出破碎的光暈。
遠處傳來龍女隱約的啜泣聲,又很快被江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