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從不辯解,只是沉默地打漁、賣魚、回家。女人也不哭鬧,照樣煎藥、煮飯、縫衣。
他們像兩個陌生人,住在同一屋簷下。
女人握著傘,剛要跨出門檻,腳下青苔一滑,整個人重重跌在石階上。她悶哼一聲,蜷縮起身子,手指死死攥住腹部的衣料,臉色瞬間煞白。
男人本已走出廟門數丈遠,卻在聽見那一聲悶響時猛地回頭。
他衝回來時,直接跪在女人身旁,手掌懸在她肩膀上方,竟一時不敢碰她。女人疼得發抖,冷汗浸透鬢髮,唇色褪得慘白,卻仍咬著牙不吭一聲。
“你……”男人嗓音發緊,終於一把將她抱起,“忍著點。”
女人身體僵硬,似乎想掙扎,可陣痛襲來,她只能攥住他的衣襟,指節發白。
醫館裡,老大夫診完脈,眉頭越皺越緊。
“胎位不正,產道未開,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險。”他抬頭看向男人,“保大還是保小?”
男人愣住。
十年夫妻,他們之間說過的話,加起來或許都不超過百句。成親是父母之命,卻因為一直懷不上,婚後各過各的,他打漁歸來,她熬藥煮飯,同住一屋卻像兩個陌生人。
可此刻,他看著她疼得扭曲的臉,突然想起——
她每年冬日都會在他床邊多放一盆炭,哪怕他從未說過冷。
他每次入江前,灶臺上總有一碗熱薑湯,哪怕他從未開口要過。
他們之間……
原來早就有過那麼多沉默的關懷。
“保大。”他啞著嗓子說。
女人在劇痛中聽見這句,睫毛顫了顫,卻沒說話,只是攥著被褥的手微微鬆了鬆。
老大夫嘆了口氣,轉身準備熱水和藥草。
屋簷上,雨絲漸歇。
許青山指尖輕抬,一縷無形無色的靈光悄然落下,無聲無息地沒入女人的身體。老龍站在一旁,烏紗下的目光微微閃爍,卻終究沒有出聲阻攔。
一刻鐘後。
“哇——!”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驟然劃破醫館的沉寂。
男人僵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中,直到老大夫抱著襁褓出來,他才猛地衝上前,雙手顫抖地接過那個皺巴巴的小生命。
“是……是個兒子。”他嗓音沙啞,眼眶通紅。
床榻上,女人虛弱地睜開眼,蒼白的唇微微彎了彎。男人抱著孩子,突然跪在床邊,一把攥住她的手。
“謝謝。”他低聲道,笨拙得像個第一次說話的少年。
女人沒抽回手,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醫館外,老龍看著窗紙上映出的剪影。
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女人枕邊,動作生澀卻輕柔。女人伸手碰了碰嬰兒的臉,男人就站在一旁,咧著嘴傻笑。
“走吧。”許青山轉身。
老龍卻沒動。他忽然想起,龍女母親生婉晴那日,自己也在產房外站了一整夜。當時他說是怕龍嗣有失,可那夜他捏碎的玉盞,至今還收在碧水宮的暗格裡。
簷角最後一滴雨水落下,無聲砸在石階上。
(ps:根據中國古典神話,龍多為卵生,但亦有胎生記載,本書暫時設定胎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