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剛沒有絲毫猶豫,當確定真的來了欽差,他當場就跳了出來喊冤。
也是第一個喊冤之人。
劉伯溫得到訊息後,親自趕到現場,當著所有工匠的面進行詢問。
這麼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給工匠們做個表率。
打消他們的顧慮,讓他們積極提供證據。
得知潘鑿子可能遇害,他當場震怒,命人將附近的幾個監工抓過來審問。
工匠們聽說此事,紛紛聚過來觀看。
不一會兒就圍了上千人。
負責保護欽差的禁軍將領心都提起來了,連忙命人拉好警戒線,將人群隔離開來。
很快負責監管黃剛等人的三名監工被押過來。
一開始他們還不承認,但一通板子下去什麼都招了。
畢竟他們的地位太低了,貪汙的錢也輪不到他們分,也就是平日欺負一下工匠。
罪責並不算特別大,就算事情被爆出來,懲罰也不會太重。
但如果咬牙不招就不一樣了,那是同黨,要抄家殺頭的。
他們自然不會替上頭當官的隱瞞。
透過他們的供詞,大家總算是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天潘鑿子說要告狀,被一名路過的工匠給聽到了。
為了換取一點吃的,他就把這事兒告訴了一名叫張昆的監工。
張昆則上報給了上頭當官的,然後潘鑿子就被帶走了。
靠著這個功勞,他獲得了重用。
至於那名出賣潘鑿子的工匠,也被帶走了。
原因並不難猜,滅口。
聽到是‘自己人’出賣,周圍的工匠義憤填膺,紛紛指責那個工匠。
劉伯溫臉色更差,如果是殺人滅口,這就是兩條人命了。
就在這時,其中一名監工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補充道:
“劉相公,小的聽說潘鑿子二人還活著,被關押在楚管事家的地窖裡。”
劉伯溫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你是怎麼知道的這般清楚的?”
那監工連忙解釋道:“小的和那張昆熟識,前天一起吃酒時聽他無意間說的。”
聽完那監工的話,劉伯溫心中一沉。
那個楚管事只是個從九品的小官,沒有資格參加迎接宴會,也就意味著他並沒有被控制。
那麼他得到訊息後,會不會將人滅口?
劉伯溫不敢再耽擱,立即派人去那楚管事家救人,同時又派人去抓張昆。
抓人自然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接著劉伯溫又開始詢問黃剛還有何冤屈。
到了這會兒,黃剛也是知無不言,將這大半年來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出來。
其他工匠眼見劉伯溫確實肯為他們做主,也打消了疑慮,紛紛站出來陳述冤屈。
劉伯溫大喜,找來一群書吏給大家錄取證詞。
大家的供詞其實主要就一個,剋扣口糧。
除了前兩個月的口糧能正常發放,之後就越來越少。
工匠們被逼無奈,只能自己出錢買口糧吃。
可他們大多都是窮人,哪來那麼多的錢,很多人都只能餓著肚子幹活。
外表看,這就是一起剋扣糧餉案。
但劉伯溫卻從部分工匠的證詞裡,察覺到了異常。
他們的證詞裡說,管事們會時不時的抽調部分工匠,去幹一些計劃外的活兒。
幹這些活兒能吃飽飯,所以大家都爭著搶著去。
計劃外的工作量,還給吃飽飯?
這是連錦衣衛都沒能查到的東西,劉伯溫敏銳察覺到,這裡有大文章。
馬上將這些工匠單獨叫出來詢問。
透過他們的口得知,加工的主要是建築材料,偶爾會幹一些雕刻類的活兒。
劉伯溫追問道:“你們可知那些東西被用在了何處?”
工匠們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皇城規模太大了,他們人身自由受限也不能亂跑,並不知道用在了哪裡。
但所有人都表示,加工好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些東西。
劉伯溫又讓他們把雕刻的東西描述了一遍,發現全部都不符合皇家規制,更像是大戶人家使用的。
他立即就確定,這是有人和大戶勾結,用皇家工匠給大戶加工建築材料。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材料是大戶提供,還是盜用的皇城材料。
但不管是哪種,這件事情的性質都變了。
劉伯溫一邊加緊錄供詞,一邊派人將這個發現上報給朱元璋。
不過他並沒有著急將這條線揭開。
而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查剋扣口糧案。
就在這個時候,去抓捕楚管事和張昆的人都回來了。
同時被解救的,還有潘鑿子和另外一名出賣他的工匠。
只是潘鑿子已經奄奄一息,顯然被折磨的不輕。
不過好在還有一口氣,劉伯溫連忙派人給他醫治。
之後就是審問那個楚管事和張昆。
張昆知道自己罪行比較大,還試圖硬抗,但證據確鑿外加一通酷刑就什麼都吐出來了。
反倒是那個楚管事,應該是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不等劉伯溫用刑,就什麼都招了。
但最後他表示,抓潘鑿子是上面讓他乾的,他沒有辦法。
“劉相公明鑑,我就是個從九品的芝麻小官,上面吩咐的事情哪敢不做。”
“下官都是被他們裹挾的啊。”
上面還讓他殺人滅口,他將潘鑿子和兩外一名工匠藏了起來,還給買了金瘡藥治療。
否則都不用滅口,潘鑿子自己就因為外傷死了。
他這也屬於戴罪立功。
劉伯溫冷哼一聲道:“貪了就是貪了,不要給自己找藉口。”
“不過念在你救人有功,可罪減一等。”
那楚管事連忙磕頭:“謝謝相公,下官一定將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
有了突破口,剩下的就簡單了。
拿到了足夠的證詞,劉伯溫下令將監工們抓起來審問。
還是那句話,監工作為最底層幹髒活的,貪汙的錢也輪不到他們分。
自然也就不會替上面的人隱瞞。
很快就全都招了。
拿到監工的口供,開始往上一級一級的抓。
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大部分人都只是稍稍堅持一下就全招了。
當然,他們之所以這麼快就招供,很大原因是總負責人趙彥君被抓。
沒有了主心骨,被各個擊破了。
但也有寧死不招的。
比如趙彥君就是如此,各種酷刑都用了一遍。
甚至錦衣衛都出手了,他始終堅持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口糧發放並非本官負責,我也是被他們矇騙了。”
劉伯溫得知後,親自到大牢裡找到他:
“其實錦衣衛也只掌握了剋扣工匠口糧之事,本官這次來,也只是為了查證此事。”
“就算證實你貪墨口糧,按律你自己會被處死,家人流放。”
“但至少你的家人還能活著,你家的親戚也不會被連累。”
“可是因為你始終不招供,本官只能從其他地方收集你的罪證。”
“然後你猜本官查到了什麼。”
趙彥君渾身已經沒有一寸好面板,低著頭奄奄一息的樣子。
聽到劉伯溫的話,卻猛的抬起頭,問道:
“你查到了什麼?”
劉伯溫譏笑道:“不裝了?查到了什麼你就自己去想吧,應該夠夷你三族了。”
“你說你啊,如果老老實實招供,本官就以貪墨罪結案了。”
“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押著你回京了。”
“不過本官得好好感謝你,平白送給我一個這般大的功勞。”
說完不再理會趙彥君的叫喊,轉頭離去。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站在門外偷聽。
趙彥君心態直接就炸裂了,吼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劉伯溫冷笑一聲,道:“繼續審,不過別弄死了,還得押解回京給陛下親審呢。”
“是。”鳳陽錦衣衛百戶平長遠彎著腰恭敬的回道。
等劉伯溫走遠,他才抬起頭擦了擦額頭的汗。
誰說劉相公正直寬仁的?
這殺人誅心玩的比我還六啊。
——
當朱元璋得知,鳳陽皇城營造涉嫌用皇家工匠,給大戶們幹私活牟利。
甚至疑似倒賣建造皇城的材料,直接就出離了憤怒。
正如劉伯溫所說,這事兒的性質變了。
從單純的貪腐,變成了褻瀆皇權。
如果不從重處置,皇家威嚴何在?
所以他立即給劉伯溫寫了一道手諭,徹查到底。
任何人凡是參與其中的,一律嚴懲不貸。
將手諭送出後,他還沒有忘記另外一個人。
“李善長,你對的起咱的信任嗎。”
一旁的朱標假意勸道:“爹您息怒,我以為李相應當不至於此。”
朱元璋怒道:“你別勸咱,就算他不知道,此事也是他縱容出來的。”
“若無他包庇,那些人敢這般無法無天?”
“大明才立國三年他們就敢如此,以後會如何咱都不敢想。”
“看來真如馬鈺所說,這天下已經爛透了,必須要以重典重塑規矩,重新整理風氣。”
朱標心下暗喜,但面上還是勸道:
“貪腐之事李相或許知道一二,但出賣工匠和皇城營建材料的事情,他大機率是不知道的。”
“不是我為他說好話,而是他若知道,絕不會如現在這般無動於衷。”
這其實是馬鈺教給他的,有些事情可以和朱元璋對著幹,但有些事情絕對不行。
比如對待皇親,比如對待李善長、徐達等人。
不論他們犯了什麼錯,不論你爹多生氣,你都得替他們說好話。
這是你爹的底線。
是要不觸碰到這些底線,政見上與他有再大的差異,他都不會真的生氣。
果不其然,聽到他替李善長說話,朱元璋欣慰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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