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相城,靈應宮。
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在為一名三十餘歲的中年人,講解陰陽術數之道。
本來這應該是很和諧的一幕。
然而詭異的是,教課的老師是一名道士,聽課的學生卻是一名和尚。
兩人絲毫不覺得,他們的組合有什麼問題。
一個教的用心,一個聽的認真。
“……道衍,你學貫三教,淵博已不弱於當世任何一人。”
“然你鋒芒太露發而不能藏,若貿然尋求出仕,恐會遭遇挫折。”
“但如果你能避過這一劫全身而退,再潛心磨礪數年褪去鋒芒,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道衍和尚沉默許久,才說道:“老師所言甚是。”
“然天下即將一統百廢待興,正是我輩施展胸中抱負的最佳時機。”
“我又怎能靜的下心啊。”
席應珍嘆了口氣:“從政需耐得住寂寞,受得住誘惑,經得起磨難。”
“後兩者你都能做到,唯有前者……這將是你最大的破綻啊。”
道衍反駁道:“若不經歷磨難,又如何能將本心打磨的圓潤透徹。”
席應珍搖搖頭道:“罷罷罷,你學問已經不弱於我,佛家又能言善辯,我是說不過你了。”
就在道衍以為,他要放棄勸說的時候,哪知道席應珍話鋒一轉道:
“我預感自己大限將至,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希望能陪伴我最後一程,併為我守孝三年。”
道衍苦笑:“老師,你……”
他很想說老師你別鬧了,就你的修為還會在乎守孝這種俗禮?
但他內心清楚,席應珍確實不在乎俗禮,這麼做就是想多困住他一段時間。
讓他在沉寂中學會忍耐。
可關鍵是,席應珍這屬於陽謀,他就算再聰明也沒辦法拒絕。
當然,他有很多辦法規避掉守孝。
然而真這麼做了,他過不去自己內心那一關。
所以席應珍這一開口,就註定在短期內,他只能困守在這一隅之地不得施展。
席應珍看著弟子的苦瓜臉,如頑童般笑了起來。
你學識再高,再能言善辯,也過不去師徒大義這道坎。
然而就在這時,房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七八名黑衣壯漢魚貫而入,隱隱將他們圍起來。
師徒倆大驚,這是怎麼回事兒?
甚至他們還相互看了對方一眼:是你闖禍了?
最後跟進來的三十餘歲壯漢,滿臉笑容的拱手說道:
“在下蔣如風,奉主人之命請兩位前去做客。”
做客?
看著這些凶神惡煞般的壯漢,師徒倆知道這客怕是沒那麼好做啊。
道衍就想起身說話。
哪知他剛一動,身旁的兩名壯漢冰冷的眼神就看了過來,甚至還提了提手中握著的刀。
道衍心中更是一沉。
蔣如風笑道:“唉,不要對大師無禮。”
那兩人後退一步,但眼睛始終盯著道衍的一舉一動。
這種精銳,絕不是一般人能培養的出來的。
到底是什麼人要找他們?
道衍大腦極速轉動,將自己認識的,見過的人都回想了一遍,卻沒有絲毫要領。
席應珍就乾脆多了,直接問道:
“不知你家主人是何人?找我二人所為何事?”
蔣如風笑道:“真人去了便知。”
見對方的樣子,席應珍立即就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了。
當即也不再試圖套話,而是道:“我知會觀里人一聲,免得他們擔心。”
蔣如風依然面帶微笑:“不用了,自然會有人告知他們兩位的去向。”
席應珍心中一沉,莫非外面的弟子已經遇害了?
可為何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道衍也同樣露出凝重的表情。
蔣如風似乎猜到了兩人的想法,說道:
“兩位放心,觀內弟子都安然無恙。”
說著他也不等兩人回應,問旁邊的人要來兩個黑布口袋,丟在他們面前:
“兩位都是德高望重的體面人,就不用我強迫了吧?”
師徒倆相互看了一眼,知道沒有反抗的餘地,果斷拿起黑口袋套在頭上。
蔣如風見此也鬆了口氣,這是真的客人,他可不敢得罪。
現在對方被唬住如此配合,也免去了他當惡人。
等兩人戴好頭套,他一揮手四名壯漢上前架住兩人,大家快步離去。
出了房門之後,席應珍和道衍一直在側耳傾聽觀內動靜。
發現前殿若有若無的聲音傳來,也都稍稍放下心來。
至少對方沒有大開殺戒。
之後他們根據對地形的熟悉,察覺到這一夥人是從後門大搖大擺離開的。
顯然觀內有對方的內應,應該還具有一定身份。
只有這樣,內應才能將後院的人都調走,讓對方不驚動其他人就闖進來帶走他們。
從這個角度考慮,對方應該早就開始謀劃此事了。
可任由他們想破頭,都想不到到底是誰。
畢竟亂世尚未真正結束,有資格訓練這麼多精銳之士的人不少。
關鍵是,對方綁架自己師徒是為了什麼。
讓自己當謀士爭霸天下?
雖然他們都以自己的學問為傲,可也知道自家師徒倆名聲並不大。
當年張士誠佔據蘇州的時候,也沒重用席應珍。
更何況現在天下即將一統,就算有人還不死心,也不至於跑到這裡來綁架自己師徒。
可除了一身學問,師徒倆又實在想不起,還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
沒多久,師徒倆就被裝上了馬車。
對方也沒有繞路故意讓他們迷失方向,直接就將車開到了碼頭,然後又押著他們上了船。
然後船直接北上。
期間還允許他們摘掉頭套吃了食物。
透過這一點,師徒倆終於確定,對方應該沒有什麼惡意。
這讓他們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但這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到底是誰,又為什麼要綁架他們?
船艙內看不到外面,師徒倆也無法分辨時間,只能大致估測。
約莫第二天中午船停了下來,兩人又被裝上馬車一路週轉。
這次他們能感覺到,自己被運到了山上。
根據默算的距離判斷,應當是應天境內。
至於是哪座山就不知道了。
但這個推斷,卻讓師徒倆心情再次忐忑起來。
應天是大明的國都,莫不是有人要在這裡搞事情?
他們並沒有懷疑朱元璋。
畢竟這會兒大明即將一統天下,朱元璋想見他們一道詔書就可以了。
沒必要這麼折騰。
如果不是朱元璋,那問題就大發了。
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擔心也沒有什麼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車子又走了大半天,半夜時分終於停了下來。
師徒倆又被人架著一路週轉,等頭套被取下來的時候,發現已經身處一間密室。
蔣如風依然是滿臉笑容,態度非常的客氣,還給兩人端來了豐盛的食物。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