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官、冗兵、冗費”號稱北宋“三冗”。
後世許多人認為,三冗弊病是導致北宋積貧積弱的根本原因。
是不是根本原因先不深究,趙德秀只知道一點——是病就得治!
正所謂“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要想根治病痛或動亂,最佳辦法就是從根源上入手。
趙德秀深知,這一封奏本名為趙普所呈,實際上大多內容是趙匡胤的構想。
這封奏本一旦公開,代表著趙匡胤要正式對五代各種弊政,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建隆新政”,這一奠定大宋百年基業的歷史浪潮,已直接拍在了趙德秀的身前。
趙匡胤引著這浪潮來到趙德秀身前,絕不是要趙德秀去當什麼執行者。
“天子秉國,太子議政”,名正言順,古今大義。
時至今日,半隻腳成功踏入東宮的趙德秀,已漸漸成為天下大勢的引領者,不僅僅是參與者。
趙德秀的腦筋快速開動著,很快他心中就有了一番說辭:
“唐末以來,天下諸侯割據,地方勢大。
一地藩鎮,名為節度使,實與戰國諸侯無異。
今大宋甫建,為保證大宋基業延續千秋,父皇自當與天下更始,改革天下病痛。”
趙德秀先出言肯定了一番,趙匡胤要施行新政的必要性。
見趙德秀說出他施行新政的初衷,趙匡胤滿意的撫了撫長鬚。
在趙匡胤滿意的目光下,趙德秀繼續說道:
“然,天下沉痾甚重,新政有事需急,有事需緩。”
聽到這番話後,趙匡胤的眉頭下意識皺了一下。
可他一見到滿臉自信的趙德秀,那蹙起的眉宇就陡然舒展開。
這一封奏本中,一下子談及的改革內容太多,的確稱的上“急切”這一評價。
趙匡胤是知道這一點的,然他明知不妥,可限於客觀原因他不能不急切。
從趙匡胤的視角看去,五代的開國之君,除去一些橫死的外,基本就無長命的。
這是因為歷代開國之君,與他一樣都是武將出身,早年征戰身上不知留下多少暗傷。
最主要的是暗傷一旦復發,從健康到身逝,往往不過短短數日。
諸多先例在前,趙匡胤不得不以為戒。
除此之外,早先趙德秀仁弱,趙光義短視的印象,更加重了趙匡胤心中的急切感。
但現在嘛,趙德秀表現愈發優異,趙匡胤愈覺得有些事的確可以緩緩。
“那你認為,何事當急,何事當緩乎?”
見趙匡胤問及具體事項,趙德秀不假思索地說道。
“設知州當急,設通判當緩。”
知州,全稱應該是“權知某州事”。
五代承襲唐制,地方最重要的行政區域便是“州”。
而州的最高長官,號為刺史。
“自安史之亂以來,各州刺史,常為各地節度使兼任,幾成定製。
這一定製,致使各州皆掌握在武臣手中,地方稅務、軍務、政務、刑務,人務,皆不從中央,地方自決。
久而久之,藩鎮驟起,遂荼毒百年。”
為何唐末以來,地方藩鎮勢力屢禁不絕,一個原因就是制度出現了問題。
如趙德秀所說,畸形的地方制度,讓各鎮節度使實際上成為春秋時的各諸侯國。
有這客觀因素,中央要是還能集權起來,那才是見了鬼。
既然是制度出問題,那就先拿制度開刀。
“委派文臣為知州,形成定製,以奪刺史之權,以分節度使專制之勢。
文臣主州,以文制武,確是上策。
然天下戰亂未定,文臣主政一方後,對軍務定知之甚少。
若再派通判監輔,一遇要事,兩相推諉,掣肘多端,則州境必亂。
州境一亂,大宋何安?”
趙德秀說出了他的擔憂。
宋代皇帝放任“冗官”現象的形成,有一個很重要的考慮在於“分散事權。”
就好像通判之於知州,知州是一州的最高長官,統管一州軍政要務。
然通判的設立,主要目的並不單單在於監督,是在於“平行共事”。
“平行共事”,再加上“文臣”二字,一種可以預見的情況必定會產生:
無休止的內訌,無休止的攻訐。
從事實上來說,這一亂相是有利於中央集權的。
可若想著靠這一層,來加強中央集權,不出三十年,大宋的國力會日益孱弱。
地方各州就宛若每塊磚石,眾多磚石緊密聯合在一起,才造就了大宋社稷的基石。
各塊磚石一旦出現裂縫,基石崩裂基本就已進入倒計時中。
趙德秀的話,讓趙匡胤陷入了深思。
思慮一番後,趙匡胤問道:
“若不分散事權,知州雖是文臣,無法舉兵謀逆。
然專權之下,若一地知州為野心之輩拉攏,亦難免會成大患。”
“這一隱憂,你該如何解決?”
在趙德秀的步步闡述下,趙匡胤已漸漸將他當做可一同探討新政的人。
凡有所否,否完後就要提出中肯建議,不然就是在清談狂議。
在趙匡胤的疑問下,趙德秀詢問道:
“父皇,兒臣可動筆乎?”
見趙德秀都想動上筆,寫上心中想法了,趙匡胤笑了笑;
“儘管用就是。”
說著趙德秀便從案上的筆筒中取出一支毛筆,不料還未動筆,趙匡胤就阻止道:
“議政,自當用硃筆。”
案上硃筆,唯有一支,就是方才趙匡胤批閱奏本時所用。
得到了趙匡胤的准許後,趙德秀便拿起那根硃筆,攤開一張空白的帛書,認真的寫下了兩個大字:
“分權!”
望著赤紅的這兩個字,趙匡胤的手指輕敲起書案。
“你具體說說。”
自古以來,中國就有著“分權”的政治智慧。
然每一個時代,分權的具體方式都有所不同,趙匡胤想聽聽趙德秀的具體看法。
“父皇所顧忌者,無非知州手中權力過重,故想派通判平分事權。
然平分事權一舉,卻會致使州政紊亂,遺禍甚遠。
為兩全其美計,兒臣認為平權不如分權。
一州要務,無非主要分為三個方面:
一為軍政,二為民政,三為司法。
三權當分立,互不歸屬,皆直接聽命於朝廷。
如此一來,地方再難形成割據之勢,而三權各有主責者,亦不容易致使州政紊亂。”
三權分立?
這一分權思想,對趙匡胤來說並不陌生。
隋唐時期的中央三省制,便是在這一政治思想下產生。
而中央三省的分立制度,是大大減輕了相權威脅皇權的可能。
中央相權既能一分為三,地方緣何不能?
趙匡胤手指敲擊書案的速度越發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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