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民報社前,劉南卿緩緩走來,目光不經意間掃向對面的大同報社,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只見大同報社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甚至比往日更加喧鬧,呈現出一片繁忙景象。
自從大同社接管米脂的所有政務後,便將政務中心從縣衙遷至大同報社。
與那向來給人“有理沒錢莫進來”印象的衙門不同,在這裡,米脂的百姓無論遇到何種困難與矛盾,都能毫無顧慮地前來訴說,尋求幫助。久而久之,大同報社迅速贏得了所有米脂人的擁戴,人氣愈發旺盛。
劉南卿心中清楚,自己的堂弟就在米脂縣中擔任主簿一職,看似主簿,實則幹著縣令的活兒。
他不禁感慨,他本以為自己會是劉家這代第一個進入官場的人,卻沒想到堂弟先自己一步,自己還沒考進官場,堂弟卻先打進了官場。
身旁的賀函望著大同報社,滿臉羨慕地嘆道:“徐晨他們已然開始將大同社的理念付諸實踐,可咱們重民社的理念至今還僅僅停留在理論層面,只能在口頭上與他們爭論,這差距實在是越來越大了。我覺得咱們也該想辦法將重民理念落到實處,不然,與大同社的差距只會越拉越遠。”
“要是能有一個縣讓我們施展拳腳,實現抱負就好了。”賀函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與渴望,他自認為並不比劉永差,可一直缺少一個能讓自己大展身手的舞臺。
“賀兄,慎言!”劉南卿趕忙提醒道。
賀函微微搖頭,略帶歉意地說:“是我失言了。”
這時,劉南卿突然目光一凝,說道:“那不是飄香苑的杜媽媽嗎?她如今怎麼這般落魄?”
賀函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杜媽媽手持一把掃把,正在街邊掃地。此刻的她,身上往昔那些華麗的綾羅綢緞早已不見蹤影,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精心塗抹的胭脂水粉,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位飽經滄桑、窮困潦倒的老太太。
賀涵看了一眼,神色平靜地解釋道:“大同社掌權後,取締了飄香苑等一眾妓院。他們認為妓院是毫無人性、人吃人的地方,是米脂的一大禍害。所以,現在那些妓院裡的姑娘們都被救了出來,安置在了紡織廠。”
他頓了頓,接著感慨道:“如今,米脂的黃賭黑等不良現象已被大同社清理得乾乾淨淨。雖說米脂如今落入了他們手中,可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在一步一步地按照自己的理念改造著米脂,這裡已然是一個全新的局面了。”
劉南卿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是啊,與他們相比,我們確實落後太多了。”
在大同報社內,劉南卿召集了重民社的所有成員。在得到米脂一些士紳的資助後,重民社稍有起色,如今社裡大概有上百餘人。
劉南卿站在眾人面前,神色凝重地說道:“諸位,與大同社相比,咱們的《重民報》就如同一個懵懂的稚童,在米脂,我們已經很難再有發展的機會了。各位社員,你們可願意隨我前往西安闖蕩一番?”
“西安?”高登一臉詫異,顯然對這個提議感到意外。
但稍作思索後,他覺得離開米脂這個是非之地,或許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
高登家中原本有上千畝田地,然而在這一輪的田賦追繳中,高家需要補繳 1500石田賦,如此龐大的數額,高家根本無力承擔。
無奈之下,他家的土地全部被大同社收繳。父母妻兒害怕受到牽連,不敢再留在鄉下,只能來到米脂投靠他。可沒了田地,一家人坐吃山空,生活陷入困境,好在他還是重民報的主編,還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生活。
如今大同社造反的意圖已昭然若揭,只差正式豎起反旗。米脂已然成為了動亂的中心,局勢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屍橫遍野的慘狀。在這種情況下,脫離這個危險之地,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絕佳的選擇。
想到這裡,高登站起身來,堅定地說道:“兄長若有去省城闖蕩的想法,小弟自然願意追隨左右,唯兄長馬首是瞻。”
其他重民社成員聽聞,也紛紛響應:“我等願意追隨!”
畢竟,如今稍有見識的人都明白,米脂已然成為了一個危險的戰爭旋渦,“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他們還是深知的,現在不逃離米脂以後就很難了。
大同報館。
此地早已今非昔比。曾經的報館區域已遷至別處的院子,如今這裡搖身一變,成為了整個米脂的政治核心。米脂的田籍、戶籍等重要資料,通通都遷移至此,三百餘大同社員承擔整個米脂的政務。
和明朝的小政府不同,大同社追求的是大政府,把原本士紳的權利收回,好處是權力更加集中,大同社的命令可以下達到村裡,壞處是政務量暴漲了幾十倍,齊紹光做縣令的時候,除了收稅的這段時間,其他的時候都是風花雪月,吟詩作對。
而劉永等人忙得焦頭爛額,彷彿置身於一場永不停歇的風暴之中。
他們不僅要忙於米脂的田賦徵收工作,追繳士紳們拖欠的糧食,重新梳理劃分原本的田籍;還要在米脂精心組建一套屬於大同社的軍事體系,為即將到來的殘酷大戰做好充分準備。與此同時,為這套軍事體系籌備足夠的後勤物資,也是刻不容緩的任務。
然而,禍不單行,周邊的流民如潮水般湧進米脂。這使得他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寶貴的人手,去安置這些流民,為他們尋找合適的活計。如此一來,政務量陡然暴增了十幾倍,每個人都被繁重的事務壓得喘不過氣,簡直如同牲口一般連軸轉。
這一日,朱治和周曉珊兩人神色匆匆,拿著統計好的檔案快步走到劉永面前。朱治率先開口說道:“主簿,經過統計,整個米脂已有 3000戶加入了咱們的民兵體系。接下來,要對他們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軍事訓練。這期間,需要 6000套訓練服,預計花費 1800兩銀子;每人配備兩雙牛皮鞋,這部分花費 300兩。民兵訓練期間,每日需要 2升口糧,冬訓為期 100日,總共需要劃分 6000石糧食。另外,還需要 3000支火槍,3萬斤火藥。而且,目前飛雷炮的射程還是太近了,考慮到日後要面對明軍主力,火炮必不可少,所以護衛隊計劃建立一個火炮營,需要鑄造十門火炮,需要1200餘兩。”
劉永接過檔案,看著這長長的清單,不禁苦笑著搖頭:“光這些開支,就得兩萬兩銀子啊!要是沒有張光等人搜刮來的那些錢財,只怕咱們根本養不起這樣一支軍隊。”
但他深知軍事建設對於大同社的重要性,稍作思索後,還是果斷地蓋上了他主簿的大印。
此刻的他,越發明白先生當初堅持追繳田賦的深意。在如今這種既要賑濟災民、又維持米脂局勢穩定,還要擴充軍備的情況下,每一項開支都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即便是收了三成的稅,也無力承擔如此鉅額的費用,也只有米脂那些家底豐厚的大族,才有足夠的財富來支撐這些開銷。
劉永再深入想一想,大明朝廷現在不也是要面對一樣的局面,因為內部的組織力渙散,徵收不到足夠的稅賦,朝廷的收入根本不能同時滿足賑災,軍事開支和日常的行政開支,一隻手就要接住三個球,如何不手忙腳亂,難以為繼。
朱治和周曉珊離開後,文書鄭雲帆前來通報:“主簿,下面米脂的馬幫求見。”
劉永微微點頭,說道:“請他們去會議廳,我這就過去。”
在大同報社的會議廳內,田然和高迎祥等人帶著一臉好奇與期待,早早地等候在那裡。
田然心中感慨萬千,思緒不禁飄回到一年前。那個時候是大同社把他從黑風寨手中救出來,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且徐晨不僅救了他的性命,還幫他拿回了自家的貨物。自那以後,他彷彿否極泰來,前往草原的一路上順風順水,沒有遇到任何事故,順利地將貨物銷往草原,又從草原購置了牛羊馬匹和羊毛等貨物,滿載而歸回到米脂。
而那段時間,恰逢大同工業區大規模擴張,對各類物資的需求如飢似渴。田然帶去的牛羊馬匹、羊毛等物資,都被大同社大量收購。這一年下來,田然往返於米脂和草原之間,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賺得盆滿缽滿,利潤翻了好幾倍。
尤其是近期,大同社先是在河魚堡進行分田、分錢的舉措,之後在米脂也如法炮製。
大量的銀錢流入普通農戶手中,使得農戶們對耕牛的需求激增了好幾倍。不僅如此,大同社對戰馬更是實行全包的政策,這一系列變化讓田然的家業瞬間擴張了好幾倍。
高迎祥同樣一臉新奇。他本是安塞人,以販馬為生,但以往生意做得並不順遂,沒有固定的商道,有時為了生計,還不得不兼職做刀客、馬匪,也因此練就了一身騎射的好本事。
隨著大同社在米脂的勢力不斷擴張,他終於在草原和米脂縣之間建立一條穩固的商道,他的生意開始好了起來。過去在大漠上無人問津、近乎無用的羊毛,如今變得身價倍增。米脂對牛、羊、馬匹的需求呈現出幾何式增長,像羊毛布這樣的特產,運輸到草原後,能獲得幾倍的利潤。短短兩年時間,他的家產擴張了 10倍,馬隊規模也擴大了三倍。
就在這時,劉永快步走進會議廳,拱手抱拳,面帶微笑地說道:“某來晚了,實在抱歉!”
田然等人連忙起身,客氣地回應道:“我等也是剛到。”
劉永走到首位坐下,而後示意眾人也紛紛落座,接著開門見山地說道:“各位都是米脂有頭有臉的大忙人,某就不繞彎子,長話短說了。如今,我們大同社因發展所需,急需 2000頭牛,五百匹戰馬。各位放心,戰馬的質量越好,我大同社給出的價錢就越高。就看各位有沒有本事,能在這當中賺得盆滿缽滿啦!”
田然等人聽聞劉永的需求,彼此對視一眼,眼中皆閃過一絲驚喜與激動。這無疑是一筆令人咋舌的大買賣啊!光是那 2000頭牛,價值就高達上萬兩銀子,更別提那價格更為昂貴的戰馬了,算下來,這妥妥是一筆幾萬兩的大生意。
田然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後緩緩開口:“劉主簿,實不相瞞,如今整個草原對咱們米脂的羊毛布和羊毛衣都近乎瘋狂地搶購。咱們大同社若想順利換到優質的戰馬,充足的羊毛布和羊毛衣那是必不可少的前提。然而,當下紡織廠的產能實在有限,我們即便排隊等候,也很難獲取足夠數量的布匹和毛衣。如此狀況下,想要換到優質的戰馬,實在是困難重重啊。”
高迎祥也趕忙附和道:“劉主簿,現在在草原上,只要咱們能拿出保暖的羊毛布和毛衣,那些牧民簡直什麼都願意跟我們交換,哪怕是他們視作珍寶的寶馬良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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