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城內的大族們,對當下米脂縣的局勢洞若觀火。
他們心裡十分清楚,大同社雖未公然扯起反旗,但種種行徑已然有了造反之實。只不過,他們目前選擇冷眼旁觀。在他們看來,大同社如今氣焰正盛,可這般張狂的勢頭,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招來朝廷的強力圍剿。所以,他們此刻根本不願輕易招惹大同社,只想靜靜等待局勢變化。
然而,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大同社在已然瀕臨被朝廷圍剿的險境下,竟還如此大膽地得罪他們這些本地大族。
不僅把稅率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倍,甚至還要追繳過去五年的賦稅。這算下來,幾乎等同於要收他們二十年的稅賦啊!如此狠辣的手段,簡直比刮地皮還要厲害。
想到此處,三房的劉思燁忍不住開口猜測道:“這大同社莫不是打算腳底抹油,準備跑路了?所以才這般不顧一切地搜刮錢財,想趁著還沒被朝廷收拾,趕緊積累一筆財富,好方便他們日後逃走。”
其他幾人聽了這話,越琢磨越覺得有理。畢竟米脂緊鄰榆林衛,那裡駐紮著十萬精銳邊軍,他們如同懸在大同社頭上的一把利劍。在米脂大族眼中,大同社無論如何反抗,都絕不是朝廷大軍的對手。想必大同社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全然不顧他們這些大族的影響力,只想在逃走之前儘可能多撈一筆錢財。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是目前唯一能說得通的理由。既然大同社都準備跑路了,自然也就不怕得罪米脂的大族了。
“這稅堅決不能交!要是交了這二十年的稅,咱們劉家可就徹底成了一個空殼,啥都不剩了。再說了,永哥兒還在為徐晨做事呢。我就不信,徐晨真敢派兵來抄了我劉家!”劉思辰咬著牙,滿臉的憤懣與不甘。
坐在首位的劉思明靜靜地聽完所有人的發言,沉思良久後,緩緩開口說道:“就按照他們說的,把這稅交了。同時,向整個米脂宣告,我們劉家將劉永革出家族。從此以後,他便不再是我們劉家的人。”
劉思遠聽聞此言,頓時一驚,連忙說道:“兄長,永兒他本質還是個好孩子,只是一時被徐晨蠱惑了心智而已啊。”他實在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被家族掃地出門,這個時代,一個人沒有家族就像無根的浮萍。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不同意,他們倒是不在意劉永是不是劉家人,而是在意交出這十幾萬石糧食。
“大哥,這稅交不得啊!交了稅,咱們劉家以後拿什麼維持生計?”劉思辰痛心疾首,眼中滿是憂慮。
劉思明神色凝重,目光掃視眾人,沉聲道:“你們聽我把話說完。交這稅,並非是向大同社妥協。如今這大明天下,已然是風雨飄搖,三面皆有造反之勢。
今年三月,更是發生了軍官暴動,影響了整個西南戰事的走向。而後安邦彥進犯貴州,官軍一敗塗地,總理魯欽更是戰死沙場。
五月七日,王恭廠發生驚天爆炸,上萬人因此喪生,就連皇長子都沒能逃過這場劫難。
六月,京師地震,靈丘也跟著地震,黃河決口,京師陷入一片汪洋大水之中,而江北、山東等地卻又遭遇了嚴重的旱災和蝗災。你們都是熟讀歷史之人,當明白,大明如今已然呈現出一副王朝末日的景象。在這種局勢下,誰又能斷言大同社就不能興起呢?”
眾人聽完劉思明的這番話,臉上皆是一片駭色。仔細回想,今年大明確實災禍連連,彷彿沒有一處安寧之地,當真如劉思明所說,盡顯王朝末日的淒涼景象。
但劉思燁道:“朝廷畢竟有百萬大軍,底蘊深厚,大同社只能在米脂稱霸,他們未必能扛得住朝廷的圍剿。”
劉思明道:“那就更加不能讓永哥兒牽連家族了,他是大同社頭目,不把他革除家族,朝廷能放過劉家?”
“大同社搶了我劉家十幾萬石糧食,誰又能說我劉家和大同社同流合汙?”
幾房主事一想,還真是這樣,不主動和劉永切割,朝廷勝了他們劉家更慘。
“可是兄長,要是萬一大同社勝了,您把永哥兒革出劉家,大同社成事了,那與我們劉家又有什麼關係呢?”劉思辰依舊心有不甘,忍不住問道。
劉思明微微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雖說要在族譜上把永哥兒除名,但血脈親情又豈是說斷就能斷的?派人去給永哥兒把其中的利害關係說清楚,他會理解我們的苦衷的。
而且,我們此番拿出 12萬石糧食支援大同社,這份情,他們肯定會記在心裡。好了,此事就這麼定了,老四你去準備好糧食,儘快安排人把它們運輸到大同社的糧倉去。”
“是!”劉思遠雖心中仍有不捨,但這的確是劉家最好的處理方式,他不可能為自己的兒子牽累整個家族,也只能無奈應道。
在米脂這片土地上,近日可謂是風雲突變。追繳糧食的通知,如同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浪。
不僅僅是劉家,常家、高家,只要是田產超過五百畝的家族,都收到了大同社下達的通知。
通知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今年的田賦需繳納三成,而且還要追繳自天啟元年以來所欠缺的田賦,心存僥倖不想交的家族,一律罰沒田地。
米脂的大族們往日裡習慣了各種鑽空子、偷稅漏稅,怎麼可能大同社一說他們就願意交稅,而且還是交幾十倍的稅,不交稅是這些大族的第一反應。
但他們卻發現遇到的情況大與朝廷大不相同。大同社厲害就厲害在管理細緻入微,直接深入到了各個村子。
每個村子有多少畝土地,這些土地歸屬於哪個家族,大同社都瞭如指掌,全縣田地數量精確到畝。這意味著,想要像以前那樣偷稅漏稅,根本沒有可能。
大族們試圖故技重施,想用稅收問題來威脅大同社,可他們很快發現這一招根本行不通。
大同社根本不依賴他們來繳納田賦,他們直接通知到農戶當中,讓農戶交三成稅,交完稅之後,餘下的糧食都是自己的,地租由他們交給大族。
地租和稅加起來少了一半,農戶當然願意了,但米脂士紳卻什麼也收不到了,偏偏他們還不敢帶家丁去收租,有幾個不信邪的人帶著家丁去了鄉下收租,結果被打的皮開肉綻,狼狽的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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