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笑道:“你剛才提到十年前我們住東暖閣的事,那時我還在伺候你,又說我們是親姐妹,沒有小姐和丫頭之分,可又姐姐長姐姐短,哄著我替你梳頭洗臉。
後來老太太才叫我跟寶玉,你回來後又誤以為是我嫌棄你了,好些日子不來看我。”
湘雲忙道:“那時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後來我在家裡時時刻刻都念你幾聲,不信你問縷兒!”
她指向翠縷,這丫頭卻瞧向另一個方向,湘雲問她,她才轉過頭來,奇怪的問:“姑娘,方才我見到林姑娘朝怡紅院走來,見到我們又遠遠的躲開了。”
“林姐姐身子好些了?!”
湘雲很高興,轉頭看去,卻不見林黛玉身影,想了會,笑道:“林姐姐見了我們又害臊起來,準是怕我們取笑她身子一好就來看寶玉!”
襲人笑著沒說話。
寶二爺走後,湘雲來怡紅院從不避諱別人,想來看她就來。
但林姑娘卻不一樣,她尤其忌諱這個,生怕別人看出來。
……
“林姑娘怎麼來了?”
麝月見到林黛玉纖弱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忙起身去迎,又朝外邊抱怨的喊道:“林姑娘來了你們也不伺候,仗著有聖旨撐腰,成日裡一點活也不幹了,只等著出去配婚嫁人!”
黛玉心知她是借自己的名頭,約束管教怡紅院的小丫頭們,因而也不多說,進了屋內。
晴雯給她倒茶,之後也沒話,倒也不曾走了。
見她一直不說話,就問她:“林姑娘也要進宮去?”
黛玉看了一眼寶玉房裡的丫鬟,道:“你也要求我向皇帝求情,赦免了寶玉?”
“放了寶二爺又怎樣,府裡還能回到以前?!”
晴雯悶悶不樂,麝月在一旁說了剛才湘雲說的話。
黛玉仍舊沉默,看著賈寶玉的書架,定定的出神。
晴雯狐疑的看向她,這是怎麼了?只覺得林姑娘傷心過度,又和傷心有些不同。
接下來幾日,晴雯又見到了林黛玉來怡紅院幾次。
或早上來,或下午,或晚上入睡前,每一日她都要在怡紅院待上一會,默默的望著屋內的陳設出神,卻又沒見她流淚。
直到賈元春回宮前一天,林黛玉才跟她們說:“我要走了,下次再回來,不知要什麼時候。”
說完又默默走了,身影好似一朵柳絮,被風一吹就飄飛到皇宮裡。
晴雯越發覺得奇怪了,“她就算想念,也不必每天都來,這兒早沒有寶二爺了,她每天來做什麼?”
襲人笑道:“你還記得寶二爺叫你去送舊帕子給林姑娘沒?”
“記得,跟這事有什麼干係?”晴雯還是奇怪。
寶二爺叫她去送舊帕子給林姑娘,那時沒人知道,前些日子又叫她送回去,這下人人都知道了。
襲人道:“你還看不出來?林姑娘對寶玉有私情。”
晴雯騰地站起身,一雙媚人的眼睛睜大,想問什麼,襲人卻回屋去了。
晴雯發呆了好久。
這事……以前斷不能說的,如今府裡劇變,襲人才敢說出來。
她真傻,竟看不出兩人之間有私情!
那塊舊手帕,就是兩人之間相互傳情的證據!
“虧我還替她兩個傳來傳去,原來是把我當做傻瓜來糊弄!”
晴雯一肚子氣。
卻又不禁總想著這幾日林黛玉的樣子,她在怡紅院徘徊、失神的模樣,晴雯看得很真切。
她對寶二爺有私情,所以才這樣傷心。
晴雯自忖,寶玉離開後,她也傷心想念了幾日,卻沒有林姑娘這樣,茶飯不思,日夜思念著。
可見她對寶二爺是沒有私情的。
再想到襲人、麝月等,她們也沒有輾轉反側,要死要活的為寶二爺,可以看出來,她們雖與寶二爺背地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卻未必有如林姑娘那樣的私情。
再想到自己,晴雯漸漸看明白自己的心,若是寶玉被赦免,她恐怕也不肯跟出去,仍願留在怡紅院裡。
她最想回到從前,一起住在怡紅院,但卻不能了,寶二爺再不能住回怡紅院。
麝月、秋紋、碧痕等,前些日聽到雲姑娘說放她們出去,她們也沒有多高興,可見她們也和她一樣。
襲人呢?
晴雯想到她這幾日,頻頻往雲姑娘居住的側殿跑,她難道想重新去伺候雲姑娘?
夜裡,晴雯輾轉反側,林黛玉這幾日徘徊在怡紅院,黯然神傷的模樣,屢屢出現在她腦海裡。
“男女之情……原來是這般,是我之前想差了,誤以為她們跟寶玉好,就是有男女的情意,原來竟不是如此。”
“明日去送林姑娘,她也是個可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