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秋後來對他其實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怨恨頗深,但最初那份‘關照’的情分,以及她身為沈天名義上的‘老師’這層關係,在官面上是抹不掉的。
再從謝映秋師尊那邊算,雙方的確稱得上是‘親近’。
王奎聞言微微頷首,他當時親眼所見,謝映秋為沈天洗練魔息煞力,想必是耗費了極大力氣,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想而知。
他不再繞彎子,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公事公辦的凝重:“那麼沈御師可知,謝映秋已被牽涉進十數日前震驚青州的御器司府庫‘火龍燒倉’大案?如今泰天府上下,包括青州州衙那邊挖出的種種‘證據’皆指向她,此女或是御器司倉儲多年貪弊積案與此次‘火龍燒倉’毀滅罪證的主謀。”
沈天目光驟然一凜,銳利如刀鋒。
他知道謝映秋此女性好鑽營,手腳很不乾淨,肯定也貪墨了一些朝廷物資。
但要說她是泰天府倉儲貪弊積案的主謀,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一個小小的從七品學正,既無這等隻手遮天的權柄,也無這份翻江倒海的心機魄力。
這分明是泰天府那群爛透了的群官,眼看捂不住蓋子,就想聯手將這隻肥羊推出去頂罪!
“王世兄明鑑,”
沈天當即拱手,語氣帶著一絲為謝映秋辯解的意味,卻也點到即止,“謝學正為人——或有瑕疵,喜好鑽營,行事確有不夠周全之處。
但以她的權位和能力,要說她能一手操控御器司府庫多年貪弊,甚至主導‘火龍燒倉’這般大案,沈某以為絕無可能。此女,恐無這般膽魄與手腕。”
“這道理,自不用沈御師多說。”
王奎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他笑了笑:“我與崔御史其實心知肚明,甚至樂見其成。”
沈天眉頭微蹙,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樂見其成?”
王奎下一句話,便讓沈天面色微變:“我們查到在御器司府庫大火燃起前五日,掌管府庫出入的司庫趙德海,曾於深夜秘密拜訪過謝映秋。
而趙德海與謝映秋之間關係匪淺,彼此扶持,在御器司內早已是眾人皆知,泰天府那群人選擇謝映秋出來頂罪,不是沒有緣由的。”
沈天只稍稍凝思,眼中就閃過一絲明悟:“你們懷疑謝映秋手裡,儲存有趙德海給的證據?所以任由泰天府群官將罪名推到她身上,甚至推波助瀾,是想逼她走投無路,出首告發?”
“正是!”
王奎眼中精光大盛,對沈天的敏銳反應極為滿意,此子果然是可造之材!
他神色淡淡,吹著茶水上的浮葉:“趙德海死前將御器司歷年賬目死死地捏在手裡,其中一條在趙德海夤夜拜訪謝映秋當天的支取賬目頗為古怪,‘三日後取赤炎鐵精三斤,謝學正知我,需得親自點驗’,你可細品其中字句。”
沈天低聲複述,隨即眉梢揚起:“謝學正知我?”
“不錯。”王奎微微頷首,肯定了沈天的推測,“謝映秋被關押府牢數日,受盡威逼恐嚇,心念已然動搖,問題在於,她仍有極大顧慮,不肯鬆口。”
沈天端起茶盞淺啜一口,神色瞭然:“她是在擔心,即便出首告發,扳倒了那些人,自身也必遭報復清算,擔心自身前程無法保障?”
“然也!”王奎再次頷首,“她擔心我與崔御史護不住她,而如今整個泰天府,有能力與青州鎮守太監對抗的,便只有你的伯父沈八達了。”
沈天已經明瞭王奎的用意,這北司靖魔府總旗的職位,便是讓他出面勸說謝映秋出首的酬勞。
至於王奎所言與沈八達的‘生死之交’,聽聽便罷,當不得真。
“原來如此。”沈天放下茶盞,目含歉意地看著王奎,“王世兄的意思,沈天明白了,謝學正之事,沈天本該出手襄助,然而我大伯在京城方歷風波,現在立足未穩——”
區區一個從七品的總旗,怎夠讓他出手,捲入這場風波?即便是北司靖魔府的總旗也不行。
至於謝映秋,他能在王奎面前代她分辨一二,說兩句好話就很仁義了。
謝映秋現在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只是王奎未等他說完,就凝聲打斷:“沈少,這總旗之下還有三個正八品小旗職位,三份空白告身,可由沈少自填!此外你晉升七品官位,府中又有了一位輔御師,按律可再增一萬畝上田,換成茶田是三倍,恰好你們田莊附近一座張村,那裡有三千畝水田,兩座茶山,共有茶田約三千七百畝,桑林五百畝,原主月前連同其子死於九罹神獄,只要你辦妥此事,最多兩個月我就操作到你的名下——”
他見沈天微微凝眉,一副遲疑不決的神色,心裡微微搖頭:“這樣,張村另還有兩千畝水田,一座茶山,在另一家商姓豪族名下,我可以促成換地,把這片地給你,讓你連成一片。”
沈天眼神一亮,當即拱手:“王世兄爽快,那麼,這北司靖魔府總旗之職,沈天也愧領了。”
他不願看到故人之徒投靠東廠,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謝映秋墜入絕境,還是得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搭把手。
何況這從七品的官脈對他而言,確實是極大的助力。
也不需要考慮沈八達,站在沈八達的角度,與青州鎮守太監一系本就是死敵,只要尋到了機會,就得把對方往死裡踩。
王奎見沈天應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將那塊溫潤微涼的墨玉總旗腰牌和那份透著官方法印靈韻的冰蠶絲告身文書,加上一張符籙,輕輕推到了沈天面前,起身道:“如此,便有勞沈御師了,本人靜候佳音!這是一張寄託了我一點血液的信符,引燃之後,我便能感應!”
沈天依禮起身相送,直接將王奎送出沈府大門。
此時又有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恰好穩穩停在了府門前,車簾掀開,金萬兩那富態圓潤的身影利落地跳下車,撣了撣錦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正準備上前叫門,目光無意間掃過從門裡面走出來的王奎,捕捉到那肩頭紋著狴犴暗紋的飛魚服,以及那挺拔如槍、帶著肅殺氣息的身影。
金萬兩臉上的笑容瞬間一凝,小眼睛裡爆發出錯愕之意。
“這是,北鎮撫司的千戶王奎?!”
他心中低呼,暗暗驚奇。
沈天此子,怎麼與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的師弟搭上線了?
他站在沈府門前,望著王奎離去,又看看眼前氣派的沈府大門,臉上的驚愕漸漸化為遇到巨大商機的敏銳興奮。
金萬兩心想老爹他真是神了!
那位沈公公也很厲害,他翻盤的時間,甚至比他老爹判斷的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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