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邊尚掛著些未散的水汽,青灰裡透著微光。
姜義正彎著腰,在藥地裡撥著苗尖,指腹蘸了露,一寸寸抹開葉上的蟲跡。
動作不疾不徐,眉頭也舒著,像是心氣正好。
院中卻是另一番動靜。
拳腳交加,棍風獵獵,兩個小的早早起身,此刻鬥得正酣,一來一回,全無留手。
竹影在牆上跳,打得晨霧都跟著抖了三抖。
忽聽村道那頭腳步聲起,節奏穩當,步子不快,卻比尋常人多了一份沉穩。
姜義一抬眼,只見劉莊主已到了門前。
他立在院口,未急著開口,只抬頭吸了口氣,眉頭便不自覺挑了挑。
這一口氣下去,只覺院中靈機氤氳,草木間隱有藥香,連晨霧都似帶了點甘潤的氣息。
比起上回來時,顯是又翻了一重。
心中微動,面上卻沒露分毫。
姜義忙把指上泥抹了乾淨,快步迎上前去,拱手見禮。
劉莊主也不多話,手一翻,從袖中摸出只布袋遞了過來。
沉甸甸的,袋口緊緊扎著,銀氣未露,卻分量十足。
這是前幾日寒草的錢。
往常慣例,都是記賬,待日後以藥材抵抵就了。
可姜家眼下正當用錢,便改了主意,言道收現。
那日劉家兩個僕從照舊來取草,未曾備足現銀,只說回頭補齊。
卻沒料到這一趟,莊主竟親自送來了。
正想著,院中忽地“啪”地一聲脆響。
小丫頭的棍子正巧架住姜明一拳,兩人皆未退讓,勁力在臂間炸開,震得衣袖微鼓,腳下塵起半寸。
劉莊主聞聲望去,目光落在姜曦身上。
只見那小姑娘站得沉穩,棍勢收斂不亂,圓轉如意。
眉眼間少了些女兒家的柔弱,多出幾分沉靜與英氣。
“這姑娘,進步不小啊。”
他輕聲一句,語氣平常,卻透著幾分真意。
姜義笑著回話:“還得莊主多費心瞧看提點。”
劉莊主擺擺手,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道:“提點談不上,這兩個娃兒,一個筋骨紮實,一個氣息綿長;一個心定手穩,一個棍法玲瓏。各有各的門路,難得。”
說到這兒,忽地頓了頓,眼神一轉,又看回姜義。
“不過嘛……”
語氣一緩,話頭悄然一轉,“各有所長,自也各有所短。”
他話說得平淡,目光卻帶點探意,悠悠道:
“若能取長補短,彼此補益,日後啊……興許還能更進一步。”
這話說得隨口,語氣輕得很。
落到耳裡,卻像春田裡打了一鋤頭,禾苗不動,水面翻騰。
姜義聽著,只是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眼角餘光掠過藥畦,落在那剛冒頭的嫩芽上,像是那點淺綠,比什麼話頭都更值得他分心一分。
送走劉莊主,姜義回屋簡單收拾了下,揣上銀袋,便拄著腳力往村外去了。
原是早該抽空走一趟隴山縣,工頭料匠那邊,也好預支些銀子,好催屋架快些起。
奈何先前劉家莊子的賬,被大兒拿去換了那壇凝露酒,才耽擱到此刻。
這一道走出村去。
眼前這兩界村,雖還是那片老地皮,模樣卻已脫了舊胎,換了副筋骨。
村道還是那條彎彎的村道,田埂還是那道曲曲的土埂,可行人卻大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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