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閨女扎著兩隻小辮兒,已然叉著腰,大大方方站在圈子中央。對面那劉家小子,依舊一副板正模樣,雙手垂落,站得直溜溜,自有幾分小大人的架勢。
兩人一對視,那眼神一撞,火星子差點就迸出來。
圍觀眾人呼吸都屏了幾分,只等看熱鬧。
姜明站在一旁,輕咳一聲,板起臉裝模作樣喊了句:“比試開始。”
話音未落,場中便倏地動了起來。
兩人身影交錯幾招,拳腳如風,倒真有些架勢。
姜曦力氣上仍略輸一籌,可如今氣息已足,一口氣提得順滑如絹。
腳下輕靈,步步生風,一路穿梭騰挪間,竟有幾分“燕掠枝頭影不留”的靈動。
小拳頭連環砸來,拳頭雖小,氣勢卻不小,拳風呼呼作響,身子在場中掠來掠去,帶起陣陣殘影。
反觀那劉家小子,卻穩得出奇。
他腳下如釘樁,半步不亂,只在原地略作挪移,出手不急不緩,打哪兒來,便從哪兒撥回去。
偶有疾招近身,便順勢輕推,借力打力,倒像一汪靜水遇風起波,卻不曾真正翻湧。
一動一靜,兩般架勢,愣是打了個平分秋色,生生磨出場中一段拉鋸。
場外眾人看得眼熱,嘖聲不絕。
誰能想到,兩隻不過六七歲的小娃兒,打起架來,竟也板眼分明、節奏起伏,叫人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姜義立在人群之外,神情不動如山,將場中兩小的動靜,一寸寸收入眼底。
曦兒力氣雖還差些,可氣息圓潤,根基穩厚,勝在持久。
真要耗下去,未必不能熬出個空隙來。
只可惜,那劉家小子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一雙眼珠子沉如古井,表面看樁不動、勢不挪,實則心底早已起了漣漪。
待姜曦身形再度逼近,拳影未收之際。
那小子竟拼著硬吃她一拳,腳下陡然一沉,腰脊微伏,臂腕輕顫。
一指探出,柔中帶巧,宛如幽蘭初吐,悄然點在她肋下三寸。
不重,卻極準。
恰似雨打荷心,小丫頭登時一滯,像被絆了一腳,腳下步伐登時慢了半拍。
臉上神情由張揚轉作愕然。
可也沒哭沒鬧,嘴角輕哼一聲,腳底一繃,整個人便似一縷青煙,飄上了場邊那株老杏樹。
她蹲在枝頭,單手捂著肋下,眼神卻死死盯著下方,眸中一片清亮警覺,絲毫不肯鬆懈。
劉家小子吃了那一拳,雖臉色微變,卻未亂陣腳。
只是腳底生根,站在原地,抬頭望著,面上風平浪靜,氣息不見半分紊亂。
於是這場比試,便這般僵住了。
一人在枝頭若風中停雲,一人在地面如石上生苔,恍若對峙成畫。
學堂裡頭,姜明已點過今日的幫費,又將劉家小子捧來的幾味藥材分發下去。
他心裡早有數。
這場對打,成色雖足,卻難見高下。
一個如風走石,一個似水繞樁,攻守相持,拉鋸成局。
怕是真打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分出個“服”字來。
抬眼望了望天,日頭早偏了西,霞光淺淺。
他還要上山一趟,可沒工夫陪這些小傢伙耗著。
於是邁步走出門檻,負手而立,語聲輕飄飄落下:
“行了,天不早了。”
說得雲淡風輕,又朝場中二人看了一眼,語氣不疾不徐:
“從今往後,你倆都做副幫主。一個教吐納引氣,一個教步法輕功,各管一攤。”
話說完,理都不理眾人反應,轉身便走。
懷裡抱著一包糖餅果子,步子輕快得很,腳底像踩著風,幾個起落,已拐出村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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