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姬輕聲道:“臣妾已好些,只是近來胸口還有些隱隱悶痛,許是那夜受驚過重。”
“受驚?”宋墨卿挑眉,“誰驚了你?”
白酒姬垂下眼睫,語氣微弱:“臣妾……也說不準,只是那夜之後,病來得突然,心頭不安,總覺得似乎與人有關。”
宋墨卿未言語,目光隨之看向柳棉雲。
柳棉雲沒有迴避,只微一欠身:“陛下,奴婢入延禧宮之前,已在慎刑司關押三日。若娘娘之病起於那夜,奴婢當時已無行動之可能。”
白酒姬柔聲插話:“可若她事先佈下什麼邪術,趁人不察……又豈非順理成章?”
“邪術?”宋墨卿冷笑了一聲,“太醫院診不出,你便說是術?那你如今病好了,是不是也該謝她一聲神通廣大?”
白酒姬臉色一變,剛想開口,卻又生生嚥了下去。
柳棉雲站在那裡,不悲不喜,似也未打算再多辯一句。
她知道,有時候辯越多,越顯得底氣不足。她站定的地方,是事實最沉的一角。
宮裡流言比刀還快,白酒姬若真下了決心潑這盆水,自己只怕是要被濺得通身腥臭。可她不能退,也不會。
殿中氣氛一時僵著,白酒姬垂著眼,不再言語,柳棉雲也未開口,整個延禧宮靜得有些壓人。
宋墨卿站在簾前,指腹輕輕摩挲著衣角,像是在細想什麼。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最後落回白酒姬臉上。
“順嬪身子素弱,宮中事務少理便是。”他語氣依舊淡淡的,“再驚,再悶,也得由太醫院說個理,不可隨意揣測,平添事端。”
白酒姬聽出了其中警告的意味,臉色微變,忙道:“皇上教訓的是,臣妾胡思亂想了。”
宋墨卿卻沒再看她,而是轉頭對柳棉雲道:“你先退下吧,太醫院那邊由秦公公安排。你近日之功,不會白費。”
柳棉雲行了禮,聲音溫和:“多謝陛下。”
說罷,她不再停留,低頭從殿中退了出去,身形平直,一步一距,不快不慢。
等人走後,白酒姬才終於重新躺下去,攏了攏被子,側頭望著床前的香爐,一言不發。
宋墨卿沒再多說,只吩咐了幾句,轉身出了殿門。簾子一落,殿中才恢復死寂。
外頭風過迴廊,掀起石階兩側灰白落葉。柳棉雲走得並不遠,剛轉過垂花門,秦公公便快步跟了上來。
“柳姑娘。”他壓低聲音喊了一句。
柳棉雲腳步一頓,側過身:“公公。”
秦公公望著她的眼神,倒比前些日子多了幾分凝重。他壓低了嗓子問:“你可知今日這番話,差點叫你翻不過身?”
“知道。”柳棉雲語氣平平,“但比起窩在慎刑司,聽人編排死罪,我還是更願意自己開口。”
秦公公皺了皺眉:“你不怕皇上信了她那一面?”
“怕。”她看著他,眼神坦然,“可更怕的是,一輩子什麼都不說,等人替我蓋棺定論。”
秦公公聽完,忽然輕嘆一聲,似乎還有什麼要說,終究沒說出口,只點了點頭:“這幾日你暫且別回太醫院,隨我回御前聽用。”
柳棉雲挑了下眉,卻沒問緣由,只道:“多謝公公。”
宮裡就是這樣,你能走出一腳,得有人接著你下一步。秦公公這一句話,足夠她避開太醫院的明槍暗箭。
她不是不明白,白酒姬今日雖收了口,可這筆賬並沒有就此揭過。她怕的是將來哪日,這位順嬪娘娘忽然又病了,又夢見她了,或者哪句閒言碎語落到太后耳裡,她便又是罪人。
不過也罷。
她低頭看了眼袖中的符紙,心裡早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