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怎麼了?”
她沒正面回:“皇上是不是近來頭疼加重?夜裡也睡不好?”
宋墨卿皺眉,過了半晌才嗯了一聲。
“脈亂,邪氣往上頂。”她輕聲道,“藥不能再喝了。”
宋墨卿冷笑了一下,聲音壓得很低:“朕從來不信那些藥,是他們逼著朕喝。”
他不問是誰,但眼神已帶了殺意。
這皇帝,病著是病著,但並不真傻。
他早就起疑,只是沒抓到尾巴罷了。
柳棉雲低頭:“奴婢這幾日配個鎮神的方子,換了原來的藥,皇上試試看。”
她語氣平靜,手也穩,語句裡沒一句提到丞相,宋墨卿卻聽懂了。
“這湯,是誰要朕喝的?”他問。
她不答,只低聲說了句:“信不過的,奴婢都會攔下。”
宋墨卿沒有再問,但他手下的影衛,從這一日開始,悄無聲息地動了。
動的,是御藥房的人。
那夜起,御藥房裡的人就像被抽了筋骨,說話低一截,做事慢一層。
查不到誰失了手,也沒人敢問到底動了誰。
幾名值事太醫忽然告病,接連著,幾位負責採藥,煎藥的小吏也調了崗。
沒人敢再說什麼。
柳棉雲不出聲,只每日照舊去主殿守著,查藥,配湯,眼神卻更利了幾分。
這天下,病不怕重,就怕藥不對路。
那幾日,宋墨卿反倒比先前清醒些,眼神也透了亮。
但越是這時候,他越不說話,常一個人坐著,看書也好,批摺子也罷,身邊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火慢慢聚著。
柳棉雲是能聽見他心裡動靜的,只不過這幾日,他連心聲都寡淡了。
不是沒話,是憋著。
她知道,他在等。
她也在等。
直到那封密信進了宮,說江南水患不減,官倉失守,百姓衝官署,有人放火,有人丟命。
這事本不稀奇,天災之年,哪朝哪代都出得來。
但這次,火是點在了“御批下達”的糧道上。
宋墨卿冷笑了一聲:“真下得去手。”
他不再裝病了,拂袖出殿,一句“去殿外冷風裡跪著的,讓他們全起來,回家寫罪己摺子”丟下,整整抖了一殿的人。
柳棉雲也知道,他的火是忍到頭了。
只是這火一燒,不知燒的是誰,還是燒到了她頭上。
那夜,她照例回去收拾那日的藥渣,忽然聽見一聲輕響。不是風,也不是貓,是人的腳步。
她沒抬頭,只道:“進來吧。”
門外的人頓了下才進,是秦公公。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平靜:“姑娘手腳快些,皇上叫你。”
“出什麼事了?”
“有人死了。”
“誰?”
秦公公聲音不高,只一句:“你明日便知。”
柳棉雲心一緊,低頭,手指捏著剛寫完的符咒,一點灰燼順著指縫散下去,落在她腳邊的影子上。
那影子輕輕動了一下,又沉回去。